這便是‘人’。
“這便是‘人’。”
吳遊彎着眼睛看船的尖角。
從下向上的光薄薄鍍上那個尖角,銳利但溫暖。
“到哪裡都喜歡‘到此一遊’。”
吳遊轉身,獵獵的風跳過她的衣角,她倒着走,問:
“有很多人問過為什麼我們敢出發。沒有導航,沒有支撐,沒有路。”吳遊笑眯眯,“我回答過他們,不過你們怎麼看?”
“這是很少有的一個自由時刻。”霍橙随意坐在環形堆上,“我們所有人從一出生就知道什麼是對是錯,是好是壞,路往哪走,水往哪流。這是模式,但這次不是,時間是什麼誰知道呢?走到哪裡誰知道呢?但最未知卻最自由。這就是為什麼出發。”
“我沒有那麼哲學,隻是喜歡探索的感覺。”桑逢半蹲着看那些墜落的火,甚至用手撚了一個,放在肩膀上,“有的人總在說這種‘漫遊’一樣的出行很悲壯,他們說我們勇敢,但我不覺得是負擔。”
“反而……很有意思。”桑逢想了想。
“你們見過冬夜剛過,下完大雪的淩晨嗎?”
吳遊搓了搓手,一雙黑眼睛向上看着他們兩個——霍橙和桑逢坐得更高,國旗在他們頭頂。
“那個時候……雪地是松軟、晶瑩的。沒有人走過,是一片嶄新的雪地,一根松針都沒有。隻有月亮照在上面,整片大雪是寂靜的、發光的。”
吳遊歪着腦袋,似乎在想那個場面:
“我有時候很早起來,就是為了看這樣一片雪地。踩第一串腳印,并不顯得淩亂,反而月光會灌滿那一串腳印,我覺得是一種饋贈。我畢生在追逐這種饋贈。”
猶如現在人的腳印,滿溢灰白色的風。
“當你覺得無路可走,當你覺得難以修複。那就去開拓和探索,把無人之地印上盛滿月光的腳印。”
人向上伸手夠星星,所以露水落在頭頂。
吳遊拍拍他們的肩膀,兩人站起來:
“走……!!”
吳遊一個腳滑,順着坡就滑了下去。
十分鐘後。
桑逢和霍橙把吳遊從灰白色的沙堆裡提溜出來。
吳遊滿身都是這種灰白色的沙壤,于是——
桑逢在吳遊頭頂捏了個星星。
“Bling。”吳遊面無表情,“我亮了。”
“我們找找路。”霍橙幫吳遊把身上打掃幹淨,“這片灰白色荒原十有八九就是兩個世界的交界,聯通人類正面和時間背面,但我們怎麼出去?”
沒有路,周圍都是讓人眼暈的灰白色山脈。
不斷下降的火,不斷上升的水滴。
“還好這裡沒有怪物。”吳遊長舒一口氣,“這樣我們可以慢慢想。”
還好這裡——沒、有、怪、物。
霍橙突然後背一涼。
……
眼不見心不煩,白莫聽讓畫庭因趕緊下班,不要再待在這裡紮他的心。
畫庭因走後不久。
“來客了,老闆。”
管家魚恭恭敬敬地讓開。
“誰?”剛送走拒絕續約的龍鲸,虎鲸先生心情沒那麼好,半癱在沙發上,晃着尾巴。
“是那位……預約很久要見您的客人。從【特綠亞曦】海域來,要和您談一筆巨額生意。”
管家魚有些猶豫。
白老闆一般是不見散客的,他會拒絕絕大部分的預約請求。他的老闆大多數時間都喜歡單獨待着。
可那位女士說她要和白老闆談一筆巨巨巨巨巨額的交易。還說白老闆也到了适婚年齡,難保不會對她感興趣。
雖然……用那位‘女士’形容似乎也并不太合适。
很少有這麼胖……龐大的、黑不溜秋的‘女士’。
“哦?”白莫聽晃晃酒杯,不怎麼感興趣,畢竟很少有比大耳朵酒吧的利潤更大的生意,“什麼生意?”
“和您結婚。”管家魚總結道。
“噗……”白莫聽嗆住了一大口酒,他狼狽地坐起來,不再用尾巴跷二郎腿。
“這叫生意嗎!”白莫聽立起來,憤怒地向管家魚開炮,“你的腦子像生蚝一樣被吸光了嗎?這都什麼和什麼!不結婚,不見!”
“好的。”管家魚恭敬地講。
一條好的管家魚不能總是惹英明的雇主生氣。
但如果英明的雇主已經生氣了,那就讓他生氣吧。
“為什麼不呢?”一道柔媚的聲音順着水流幽幽地飄過來,“您還沒有傾聽我的請求,白老闆。”
“我不傾聽任何人的需求,女士。”白莫聽糾正道,“另外,擅自闖入其他魚的私人領地是會被驅逐的。”
白莫聽身後,隐藏在黑暗中一大群‘打手鲨’亮出一排排森寒雪亮的大牙。
“你可以試試。”白莫聽最後警告了一次。
那位‘女士’并不在意。
她從黑暗中現身,優雅地撥開水流,走到了白莫聽面前。
長長的黑色裙擺飄動着,面紗下是黑色的頭發和冰藍的眼睛。
白莫聽目光一凝——
因為她是以‘人類’形态走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