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着奴婢們把膳食備好,岚風從食盒裡拿出裝着涼茶的小甕,裡頭的冰塊融化了好一大片,水淌到案桌的邊角上。
服侍的小宮婢匆忙拿帕子拭去,幾滴水珠順着濺到封蘅的衣角上,她瞅着岚風略顯慌張的模樣都替她心急,想着她備個涼茶,竟是好不利落。
甕邊冒出淺白的寒氣來,岚風拿了木舀倒進茶盞,深綠的茶沫在冰裂片的藍釉淺盞上浮着,涼茶澀冷的涼氣撲面而來。
拓跋弘喝了一口,微皺了眉,想是不曾料到這般苦澀,又向岚風吩咐,“給阿蘅一杯。”
封蘅連連擺手,“臣妾不渴。”
早在昭甯宮時她已經嘗過了,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比之湯藥還要有些難以下咽,看來記憶中的曼妙不一定為真。
拓跋弘倒是真喜歡,喝完又讓岚風給他倒了一杯,吩咐宮人們退下,這才問她,“既然不情願,又因何要去仁壽宮?白白給自己找麻煩。”
“倩露特意來昭甯宮告知,我還能躲得過?”封蘅如實回答,順手拿過他面前的藍釉透冰淺盞,“太廟不比宮裡悶熱,這茶性涼,既喝了兩杯,也就夠了。”
“你為何不喝?”
“啊?”封蘅擡起頭來望向他,“太苦了。”
他偏要封蘅再舀一勺給他,他又嘗了一口,“确實很苦,同從前的味道一樣。”
從前是這般苦澀?封蘅仔細想了想,她不記得從前喝過這涼茶,更不記得拓跋弘在公主府喝過,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念念不忘。
她後來想,定然是她從前嘗了一口就不喜歡,因此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聽聞後宮諸人都去求情了。”他用着膳,裝作不經意問,封蘅聽來卻是十分刻意,她點頭,“是,各位姊妹挂念陛下,舍不得陛下受半點委屈。”
“你沒求情,反而被太後怪罪,既來了太廟不好生思過,偏帶了涼茶來與朕用膳,待此事傳遍後宮,你怕是不好做人罷。”
拓跋弘放下湯匙,慢悠悠地說:“是說你恃寵而驕,不把後宮規矩放在眼裡,還是借故邀寵,心機深沉故意為之?”
封蘅心下一沉,拓跋弘既知道她不情願,是太後要她認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認了受了都無妨,如今又何必一再嘲諷,她原本安分無事,是拓跋弘連累她在先,他又怎麼能反過來說這樣傷人的話!
衆人紛紛求情,這是做妃子的本分,若她是尋常妃嫔,也不過被太後斥責兩聲,此事便罷了。她偏偏被太後用來當拓跋弘的擋箭牌,太後對她向來疼愛,她這麼做,不是為了拓跋弘,而是為了報答太後,這才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可拓跋弘不領情。
“臣妾知錯。”她緩緩垂下眼簾,也不想和他再争辯什麼,她覺得好徒然,連解釋或是翻臉的力氣都沒了。
“不必如此。”拓跋弘猛地握住她的手,“此事與你無關,乙渾更與你無關。你心裡想的,不就是安分在宮中度日,一步一句都不肯行錯說錯麼?朕不需要你受委屈,你可明白?”
“陛下!”封蘅惶然無措地看着他,見他神情堅定深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實在看不懂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滿腦子都是要落荒而逃。
她用力縮回手,結結巴巴地說,“臣妾,臣妾要去大殿跪着了。”
言罷便倉促起身,拓跋弘也随着她站起來,低聲呵斥,“阿蘅!”
他話還沒說完,封蘅卻因起身匆忙,被案桌的一角絆住,身子直直地倒下去,拓跋弘為了不讓她摔倒,寬大的袖子掃過案桌攬住她,又偏偏扯住了她的衣角,隻聽到噼裡啪啦地聲音,封蘅猝不及防地落在他懷裡,拓跋弘順着案桌一旁被她壓倒在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