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神來,看着四下杯盤散亂,一片狼籍。
外頭候着的宮人聽到動靜匆匆進來,見到兩人這般狼狽模樣,面面相觑。
陸錦忙吩咐人取了幹淨衣裳和清水來,封蘅紅着臉由着岚風整理衣衫和妝發,岚風不解偏要問出來,“陛下和夫人這是做什麼?”
她近來大膽,竟在拓跋弘面前掩着袖子輕笑,封蘅睨了她一眼,小丫頭卻吐吐舌頭,半點兒都不知錯。
拓跋弘早已整理妥當,繞過屏風坐在一旁冷哼一聲,“此話還要問你家夫人,如此刁蠻任性,舉止放縱,不知急着做什麼!”
封蘅也說不出旁的話,隻得灰頭土臉地跟着拓跋弘。
兩人剛回到正殿跪下,便見内侍江虞來宣旨,太後要拓跋弘明日準時早朝,特意提及乙渾大人如何求情雲雲。
拓跋弘冷了臉,向陸錦使了眼色,陸錦連忙往偏殿去,又很快回來,呵着氣擦擦額頭上的汗,把一卷帛絹呈給拓拔弘。
拓跋弘聲音穩重,絲毫不見怒意,“回禀太後,朕醉酒誤政,愧為人君,有負社稷大業,辜負母後一番教誨。”
江虞聽了這話,吓得撲通跪在地上,雙手接過拓跋弘扔給他的罪己诏,惶恐不安地出了正殿。
封蘅竟不知他早有打算,待拓跋弘重新跪在拜墊上,岚風合上大殿的門,才緩緩問,“為何?”
他明知道把過錯歸在她身上足以擋住乙渾的責難,明知太後早已想好萬全之策,即便她不情願,也隻是因為不想在妃嫔面前出風頭,倒不在乎這一分半分的委屈。
她的委屈事小,他寫罪己诏可就事大了。
太廟雖有燭光,卻怎麼都顯得陰暗。
因為陰暗,故而沉重。
拓跋弘半晌不說話,仰頭望着前方道武帝的畫像,良久才說,“你是個女子,女子隻要安于閨閣绮戶,朝堂大事,你負擔不起。”
封蘅不接話,一時不知他是在賭氣,偏偏要與乙渾對抗,還是對她有些許心疼。
那麼苦的涼茶他都可以泰然飲之,可現在他就是要與乙渾針鋒相對,隻是無論如何,他這麼做,盡是得不償失。
“《左傳》裡有句話,‘不義不昵,厚将崩’,乙渾定會自取滅亡,陛下今日為區區小事下罪己诏,天下臣民以何寄望主上?乙渾勢大滔天,日後陛下必定更加處境艱難,又如何對得起母後斡旋的一番苦心?”
拓跋弘苦笑一聲,偏過頭來,“漢家姑娘,到底熟讀經義。‘不義不昵,厚将崩’,正是這個道理,若不讓百姓和王公大臣知曉如今乙渾權勢之大,足以逼着天子寫罪己诏,日後如何除掉他?”
封蘅呆呆望着他,竟不知他做的是這般打算,未免太迫不及待了。
他的眼睛掃過那一排尊貴威嚴的畫像,停留在先帝的尊像上,“母後不願犯險,故拿你做借口,真是婦人之仁!你須記得,朕是天子,終有一日要做個了斷,奪回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