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容貌似乎有些面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正琢磨着,卻聽見拓跋弘悠閑的聲音。
“慢些,長樂想赢這把弓,還要赢過一個人呢。”拓跋弘緩緩将酒杯放下。
“何人?請陛下宣他前來比試!”拓跋長樂眯着眼,眉頭微蹙,一副來了興緻的神情。
“朕。”
在場之人皆嘩然,封蘅抓住拓跋弘的指尖,拓跋弘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來對絡迦吩咐,“去牽馬來!”
封蘅不知所措地望向太後,太後神色如常,仿佛這是件極為稀松平常的小事。
天子畋獵,自然無可厚非,反而合該做表率,可今日拓跋弘顯然是心血來潮,倒叫人以為他舍不得這玄羽弓呢。
“既如此,臣弟自當與陛下一試。”拓跋長樂被激起勝負欲,“既是比試,臣弟可不像旁人顧忌皇兄體面故意相讓,陛下位尊,臣弟勢迥,丢了面子可莫要怨恨臣弟。”
“長樂就如此自信?”拓跋弘翻身上馬,睥睨衆人,“以這日光為限,日至正午之時取了獵物來,看看是長樂厲害,還是朕當得此弓!”
言罷,拓跋弘騎馬揚塵而去,長樂也旋即跟上。
菱渡望着遠處笑了,低下頭來對封蘅附耳說:“陛下原無意相争,還不是為夫人那句大魏第一的話。”
封蘅蓦地紅了臉,遠遠瞅着拓跋弘的馬進入密林,“莫要胡說。”
她的目光落在那侍女身上,心想拓跋弘哪裡是為她的玩笑話,不過是看不慣拓跋長樂近乎跋扈的姿态罷了。
他若是勝了還好,若是輸與長樂,豈非真的失了面子下不來台。
這侍女梨花帶雨的眉眼,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封蘅正暗自糾結,遠遠瞧見賀蘭容騎馬而來,身後簇擁着一衆宗室女眷,英姿飒爽,意氣風發。
太後向封蘅招了招手,她起身到太後身側,“看來今日奪魁的姑娘,非賀蘭妹妹莫屬了。”
“這身衣裳倒是眼熟,日光下流光飄溢,跟從前賜給你的……”
“回母後,正是照着那身做的。”封蘅的目光落在賀蘭容身上,“說來慚愧,蘅兒深受先皇與母後疼愛,才賜了這身衣裳,奈何當年敗落于韓姐姐,聽聞前些日子賀蘭妹妹托她阿娘來問,言幼年被這身衣裳吸引,這才讓人仿做。蘅兒瞧着賀蘭妹妹,分明與韓姐姐當年奪魁的姿态一般迷人呢。”
“夫人這麼一說,倒與韓夫人真有幾分相似。”善玉笑道:“年輕一輩中人才輩出,真是大魏之福。”
賀蘭容一衆下馬來,女官尉遲琳嘉禀報說,“太後,娘娘,今年姑娘們個個斐然,賀蘭姑娘更是出衆,當場獵殺了個成年的豹子呢。”
“如此說來,豈非比長樂哥哥還要厲害?”西河噗嗤笑了,“幸而陛下要與長樂哥哥比試,否則鮮卑男兒的臉,都不知該置于何處了。”
“很好!”太後打量着賀蘭容,“方才封夫人誇你與韓夫人别無二緻,本宮倒是以為今日的你更勝一籌呢。”
“太後盛贊,臣女受之有愧。”賀蘭容與一衆人恭謹行禮,“那豹子原就得病孱弱,都是衆位姊妹讓着臣女呢。”
“今年多大了?你母親可還好?”太後似乎很喜歡言止有度的賀蘭容。
“臣女今年十三歲,托太後庇佑,母親一切都好。”
“真是個秀氣姑娘,以後你常來宮中,伴西河公主讀書吧。”
“是。臣女謝太後娘娘。”
西河公主倒也喜歡這姑娘,忙熱切地拉着她問長問短,封蘅仔細瞧着,赫然想起這位賀蘭姑娘的嫡母常盈,豈非就是常太後的小女兒,下嫁右衛将軍賀蘭德光。
卻原來有此等淵源在。
常太後……
方才那侍女……
若是往常,太後禦下雖嚴,卻斷然不會允許拓跋長樂如此羞辱弱女子,何況那侍女是從前侍候在常太後身側,豈非更不該在此端酒。
興許是想多了吧,這侍女做事如此笨拙,如此境遇,倒也正常。
“蘅兒,你說弘兒與長樂誰能獲勝?”日光漸正,仍不見拓跋弘與長樂歸來,太後指着案桌上的青果,對善玉姑姑說,“将這碟果子給公主和賀蘭姑娘送去吧。”
封蘅心中所想自然是拓跋弘,她卻說,“無論是誰,總是大魏的榮耀。”
衆人等得焦躁,正午之時,是樓晉騎馬而來,還未開口,封蘅就知必然是拓跋弘勝了,她攥緊帕子的手才松弛下來。
是樓晉道,“陛下獵得兩虎一豹,特派臣先來給太後道喜。”
衆人聽聞此言,盡是歡欣贊美之聲,拓跋子推尤其高興,“陛下天資絕睿,有濟民神武之規,實是大魏之幸,社稷百姓之幸!”
他果然還是那個聰睿夙成、文武雙全的少年郎。
“陛下還請夫人放心,夫人既言玄羽弓當配大魏第一的英雄,陛下他自當争上一争。”是樓晉在她跟前低聲說。
封蘅微紅了臉,太後則笑而不語。
待拓跋弘歸來之時,身後拖着兩虎一豹,威風凜凜,拓跋長樂垂頭喪氣地跟在身後,衆人山呼陛下萬歲,大魏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