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霞宮與别的寝宮景緻不同,踏入宮門,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貼滿了琉璃片的明曠院牆。
琉璃片在陽光之下閃爍着五彩的光,似是将天邊最絢麗的雲霞裁剪下來,一片一片精心地貼在了宮牆之上。
原本,思皇後初入宮便想住在此處,卻因離太和宮相距太遠作罷,空着時,李蘊微曾玩笑說要是有了公主,就請陛下賜居此處吧。
可惜,他們沒有公主,隻有一個太子。
拓跋弘凝視着琉璃片上凝固的霞光,從淡雅的淺粉過渡到濃烈的赤金,又與深邃的靛藍、溫潤的月白交織在一起。
“臣妾冤枉,臣妾不知錯在何處,還請陛下查明真相。”張嫔禦跪地苦苦哀求,那是張充滿恐懼和委屈的臉。
“你還裝傻?”他頭一次用如此威嚴的态度對待他的妃子,張嫔禦渾身一顫,“臣妾不知犯了何罪,請陛下明示。”
拓跋弘嗤笑,“皇後之位,昭儀之位,你如今不配,往後也不配,你可明白了?”
張嫔禦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終于明白,女屍是誰,怎麼死的,怎麼會出現在綴霞宮都不要緊,她永遠也求不來清白,哪裡有賊喊捉賊的道理呢,那具女屍不過是對她的懲罰。
她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然而,帝王卻沒有絲毫憐憫,擡起她的下巴,強迫張嫔禦看他的眼睛,“你以為小伎倆天衣無縫,今日饒過你,不過是看在張白澤于社稷有功,可惜他聰明絕頂,半點兒沒傳給你。”
拓跋弘松開手,側過身去,微風拂過,光影在牆面上流動跳躍,晚霞将整個庭院染成一片绯紅。
“好風光,你玷污了。”
張嫔禦那些争榮誇耀的心思此刻徹底碎了。
那具膨脹可怖的女屍,也成為了她心中永遠的噩夢,時刻提醒着她帝王的威嚴和不可冒犯。
帝王以虐待宮人緻死為由将她禁足兩年,後宮諸人得知此事後,反應各異。一些人暗自竊喜,另一些人則意識到深宮之中危機重重,愈發小心翼翼,魏宮陷入了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中。
拓跋弘每天都會送來些珍惜玩意,封蘅到了太和宮,看見他正靠在憑幾處閉目養神,大約以為是服侍的宮人,他沒睜眼,滿臉疲憊。
封蘅輕手輕腳地走近在一旁坐下來,不忍打擾他這片刻的甯靜。過了一會兒,拓跋弘似有所覺,緩緩睜開眼睛,疲憊還未完全散去。
“你怎麼來了?”拓跋弘直起身子,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封蘅起身為他揉捏肩膀,“陛下的禮物叫臣妾受寵若驚,故而特來探望。”
拓跋弘拍拍她的手背,“這些日子政務繁忙,朕陪你的時間少了,等忙過這陣,一定多陪陪你。”
“陛下心系天下,這是臣妾的福分,隻願陛下保重龍體,莫要太過勞累。”
兩人相視而笑,拓跋弘伸出手來,她順着他的胳膊側倒了下來,拓跋弘縷過她的頭發,托着她的背輕笑,“說夠了?”
“沒呢,還有一大堆客套話。”她笑得更濃。
“朕聽夠了,你就沒有體己話要說?”拓跋弘輕吻她的臉頰。
“我倒是有件事不解呢!”封蘅掙紮着起身,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問,“張嫔禦和妙法無冤無仇,分明被冤枉,陛下為何要禁足她那麼久?她這些時日哪裡得罪了你?”
“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藏書閣禁書一事你忘了?”
“陛下是說……是她誣陷我?”封蘅失笑,沒想到事情引到自己身上,“為了手鑄金人?”
拓跋弘冷哼一聲,“要是這樣,她就真該死了。”見封蘅不解,他又補充,“朕沒着掖庭治罪,也沒把她送到奚官署,已經是對她仁慈了。”
“那到底是誰?”封蘅繼續追問,拓跋弘神色躲閃,她決計不在意這件事,不知道拓跋弘對公主說了什麼,公主清醒時,告訴她不會與馮熙和離,公主帶着凄然的笑,說她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人不能什麼都要,今日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