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驿站的青磚被暴雨沖刷得發亮，段太陽手執箭镞抵在印有拓跋道符私印羊皮卷上，盧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着上頭重疊的獠牙紋笑出了聲，“王爺還真是念舊，興安二年誣陷永昌王謀反之時，就曾佩着那把鎏金狼首刀，今日來與司馬商議，其物如故啊。”

段太陽眉頭緊蹙，剛要說話，驿站梁上突然墜下三個黑影，段太陽反手射穿窗紙，三支鳴镝箭破空而去，城外玄甲軍馬蹄聲瞬間碾碎雨幕。

“馮家人？堂堂禮儀士族，連柔然狼哨都學會了。”盧源用劍鋒挑開刺客衣襟，果然是玄鳥圖騰。

“司馬猜的還真不錯。”盧源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形容瘦削惜字如金的男人，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明白帝王為何不安排他入長安城，而是屈從一個小小的雍州司馬。

這位司馬比表象還要渾濁。

雍州刺史魚玄明臨死前，曾秘密托人求救司馬，他親眼看着段太陽不為所動，并反駁拓跋道符絕不可能謀反，一切都是刺史小人之心。

直至拓跋道符親自帶着魚玄明的屍首到訪，威脅不言自明，這位司馬的目光落在那顆頭顱上，有些冷淡地說，“若有可能，王爺還是先攔下報信之人，刺史的信使隻怕已經出了潼關，平城知曉此事不過兩三日，稍緩則敗，大業若成，還得速圖之。”

盧源心生恐懼，生怕下一句段太陽便把他推出來祭旗。

可是他沒有，反而在拓跋道符離開後告訴他，有人會來殺他。

“拓跋道符還是容不下你？”

“是馮家。”男人的眼光如鷹，“這從來不單純是一個藩王謀反，否則你也不會來。”

他們快馬加鞭行至潼關。

此刻，段太陽冷眼看着地上刺客的屍體，目光愈發深邃，“走吧。”

“去哪兒？”

“殺人。”他走出驿站，望着遠處被雨幕籠罩的山巒，雍州這片土地，不止一個皇族因謀反而死，憑什麼拓跋道符覺得他例外？

想到這裡，他不禁笑了起來。

盧源緊跟在段太陽身後，雨水順着他的衣角不斷淌落，他原以為自己看透了這官場的權謀争鬥，可如今才發覺，眼前此人比他自己還要讓人琢磨不透。

“即便有布防圖，如今馮家動作這樣快，貿然行動，怕是不妥。”盧源忍不住出言提醒，“不如等陛下支援。”

“如今已經沒有喘息之機。”段太陽腳步未停，隻是微微側頭，目光冷峻，“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可以揪出隐藏在平城暗處的逆黨同黨，可是在雍州，各方勢力需要平衡。”

稍有差池，邊地的安穩平靜都将化為泡影。

“你就不想肅清吏治？”

段太陽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裡滿是嘲諷，連盧源都覺得，他這樣在牢獄裡經曆折磨的人說出這種話，俨然一種羞恥。

二人冒雨前行，馬蹄濺起的泥水肆意紛飛。不多時，便來到一座隐秘的莊子前。段太陽擡手示意玄甲軍散開包圍，自己則與盧源悄然靠近。

剛至莊門，就聽得裡面傳來陣陣争吵聲。

“如今刺殺失敗，可有應對之策？”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父親放心，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司馬罷了，就算是在司馬府殺了他……”另一道略顯年輕的聲音回道。

段太陽輕輕一揮手，玄甲軍如潮水般湧入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