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在宮牆柳外嘶聲鼓噪,像是要把悶熱的夏都叫出個窟窿來。
封萱剛踏入家門,封茂已迎上前,将孝衣交給她的侍婢,她紅腫的眼睛裡淚水傾瀉而出,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這幾日勞煩兄長了。”
這裡是從小長到大的家,此刻缟素滿目,竟讓她覺得陌生。
靈堂中央,父母牌位靜靜伫立,兩口棺木并列而放,黑沉沉的色澤如同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生生将過往的平和截斷。
“阿爹,阿娘……”封萱呢喃出聲,她緩緩跪下來,重重叩首,“女兒回來了,女兒來的遲了。”
遭逢巨變,此刻門庭冷落,連吊唁的人都沒幾個,衆人唯恐避之不及,世道人心如此。
“妹妹舟車勞頓,還是先回房休息片刻……”封茂滿臉擔憂,欲伸手攙扶起封萱。
“家中突遭變故,還有很多事要料理。”封萱擡手抹去臉上的淚,“阿爹阿娘還未入土為安,我定要親自操辦。”
說罷,她重新跪好,挺直脊背,雙手合十。
封茂見她如此,也不再多勸,在一旁陪着她一同跪了許久。靈堂裡靜谧得隻有燭火的噼啪聲,以及兄妹倆偶爾壓抑的抽泣聲,門外的蟬鳴愈發顯得喧嚣,吵得人心煩意亂。
“兄長可有蘅兒的消息?”
“宮裡有些不好的話傳出來,妹妹似乎被禁足了,我再想法托人打聽消息。”
封萱長長歎氣,“這樣也好,否則她怎麼承受得住。兄長,我想父親的事,終究不會再有大白的時候了,往後蘅兒在宮裡處境免不了愈發艱難,你我自顧不暇,想要幫蘅兒,恐怕難如登天。”
“叔父他,都是為了封家。”封茂明白封萱話裡的意思,帝王借封轍認罪置換了三鎮的将領,将兵權盡收于己,怎麼還可能有證明清白的機會呢,倘若叔父不死,各方勢力傾軋之下,這把謀反的火終究有一天會燒到景縣。
“我過幾日大概會入宮。”她擡起頭,“我有些預感,以蘅兒的性子,她不會坐以待斃,我就怕她做出什麼沖動之事來。”
封茂想起封蘅此前為博陵公主四處奔走,如今這樣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入她耳中,她又該作何反應?
他不由得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地說,“妹妹入宮定要小心謹慎,如今局勢詭谲,各方眼線衆多,稍有不慎,怕是……”
“兄長放心,我自有分寸。”
月光灑在庭院,白晃晃的,仿若一層霜雪,更添幾分凄涼。
崔琬在書房尋到他夫人時,封萱正聽着管家纥幹說那夜嶽丈與嶽母争執,将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夜,案桌上的宣紙隻有幾滴幹涸的墨,什麼字也沒有留下。
嶽丈就這樣不堪折辱,懸梁自盡,以死明志。
嶽母在屋子裡自刎而死,至今血迹猶在。
纥幹說,大約那日夫人已經明了大人的苦處,這才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别說了!”崔琬快步走到封萱身邊,又重複了一遍,“别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