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卷着海棠殘瓣撲進昭甯宮,封蘅盯着涼透的蓮子羹,白玉碗沿凝着細密水珠。那日與高椒房徹夜長談後,她依舊難以進食,菱渡與岚風哭勸半日無果,隻得又讓撤去。
月光漫過窗紗,拓跋弘伴着滿地銀霜走進來,玄色長袍下擺掃過青磚,在寂靜中發出簌簌聲響。
封蘅閉目倚着青緞引枕,聽見床柱發出細碎的聲音。
“你可知錯?”拓跋弘猛地掀開帷帳,吐息帶着參湯的苦味,“你父母如此極端,你也要學他們玉石俱焚嗎?”
錦被下的手指動了動,封蘅睜開眼望着帳頂垂落的五色纓絡。她突然撐起身子,聲音像碎瓷劃過絲帛,“你還敢來!”
尾音陡然破碎,藏在枕下的海棠簪已抵住他咽喉。
帝王喉間湧上腥甜,踉跄地扶住床欄,喉結滾動,迎着玉簪狠狠抓住她的胳膊,玉簪順着順着床沿滑下去碎成幾瓣。
“好得很。”他低笑出聲,眼底卻泛起血霧,“既然想看見朕死,那就好生活着,等着那一天來!你不吃飯,連反抗朕的力氣都沒有!朕若長命百歲,你頃刻而死,恐怕你死不瞑目!”
封蘅眼中閃過一瞬的怔愣,旋即又被濃烈的恨意取代,她别過頭,指甲嵌入掌心,不願再看拓跋弘一眼。
“你可知錯了?”帝王厲聲質問。
“錯在一時心軟,當日沒刺死你!”
拓跋弘胸膛劇烈起伏,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閃電在空中散開,雷聲震耳,風愈發大了。
果然是假的,什麼因果報應,都是哄騙人心的話。
拓跋弘突然覺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緩緩松開手在床榻邊緣坐下來,向她解釋,“倘若你父親不死,過一兩年,朕自會還他清白……”
他又說,“朕已經吩咐了皇叔,他不會受任何委屈,誰知他太過剛直,不懂迂回,全然沒聽進去朕的囑托……”
“朕說這些,隻是想讓你知曉,朕并非全然無情,朕不想傷害你,可是事難兩全,世事多變。”
封蘅蓦地冷笑起來,“陛下難道還要我叩謝君恩,感激涕零不成?”
拓跋弘聽到這滿是譏諷的話語,心中一陣刺痛,“你一定要這樣,用最惡毒的話傷害枕邊人嗎?”
好個枕邊人。
封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枕邊人踩着她的家破人亡,大權在握。
半晌,拓跋弘沉默地看着她笑,終是緩緩開口,“朕已經給了你時間考量,眼下你殺不了朕,你還想朕怎麼做?”
“若你尚存一絲情義,日後莫要踏足昭甯宮半步,就算是天大的恩賜了。”封蘅決然回答,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未感覺有半分痛苦,或許那些痛苦早在她看透拓跋弘失信于她之時,就灰飛煙滅了。
“一定要如此嗎?”拓跋弘不甘心,他放下帝王尊嚴,低聲下氣道歉,安撫她,換來的依舊是她的不識好歹。
他與她怨毒的目光相對,聽着她說,“你放心,我不會尋死覓活,我會看着你從最高處跌落,看着你成為母後的手下敗将,看着你成為傀儡生不如死!”
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原來,有一天,她竟如此詛咒他!
那一瞬間,拓跋弘發覺自己五髒六腑都破碎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邁向門口,臨出門時,又頓住身形,“好好吃飯,往後的事,誰說的準呢!”
位同皇後的封昭儀失寵了。
雖然帝王并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但此後當真未再踏入昭甯宮半步,依舊不準任何人随意出入。
就連太後駕臨,也被擋在宮門外,善玉沉聲呵斥,侍衛卻絲毫不讓,太後回頭吩咐,讓李弈立即往太和宮向帝王請旨。
昭甯宮距太和宮不遠,她看着被守衛圍得嚴嚴實實的昭甯宮,想起馮熙把這些事告訴她的情形。
“沒想到陛下如此絕情,這不是把封家往絕路上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