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婦封氏,恭叩陛下聖安。”封萱跪地行禮。
拓跋弘半靠在龍榻之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萬般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微微擡手,開口道,“崔夫人不必多禮。”
她不卑不亢地站起身來。
寝宮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半晌,封萱擡起頭來,看見拓跋弘毫無血色的臉,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随即說,“我不是想追問我父親的事。”
帝王被這句話刺到痛處。
她又說,“我隻是覺得,我妹妹很可憐。”
“既然你來了,好生勸勸她,倘若她服軟認錯,朕可以對她的過錯既往不咎。”帝王沉聲開口。
“我不覺得她哪裡錯了。”
“妄圖弑君算不算?”拓跋弘深深看着她,語氣也變得嚴厲。
封萱聽到這話,依舊無波無瀾,像是已經大約猜到了一般,她輕聲歎了口氣,“不知陛下是否知道,盧源已經死了,他來見我,我讓他自盡謝罪,他果然照做了。”
她又補充,“陛下或許不知道,我生母家與盧家相交甚厚,他愛慕我生母,生母死後,他便把這份愛轉移到我身上,我說出來的話,不管是什麼他都會照做,可是男人多無情啊,他對我家可沒有半點心慈手軟。”
“你和昭儀不愧是親姐妹,很多時候都一模一樣。”拓跋弘失笑。
封萱仰起頭來,半靠在榻上的帝王威嚴,高大,他也曾經在她面前展現出最脆弱的模樣,她坦然接受他此刻壓迫的凝視,“陛下應該從小就了解蘅兒,我和她,一點兒也不一樣。”
“倘若是我,我不會這樣沖動,因為我知道阿爹把名節看得重要,把景縣封氏看得更重要,我從來不會像蘅兒一樣不顧一切。”
“偏偏她鑽了牛角尖。那是個意外,是你父親太迂腐。”
“那是因為她信任陛下。陛下當真就一點錯處都沒有?還是過于自信,甚至連商量與告知的餘地都沒有留給蘅兒?如果當初入宮的是我的話,我絕不會為了陛下放棄馮家的庇佑,放棄唾手可得的後位,陛下利用了我妹妹的愛慕,卻叫封家家破人亡,這難道就是陛下的寵愛和仁慈嗎?”
封萱的話如刺一般戳中了拓跋弘的痛處,她一向是性情溫柔的世家小姐,家教嚴謹,自婆母病逝,她面對崔家長輩欺淩時,也未曾這樣說話控訴。
沉默橫亘在兩人之間。
“你退下吧。”半晌,拓跋弘才說。
“臣婦告退。”封萱行禮,禮數周全。
她轉過身去,卻聽見帝王歎息,“昔年舊事,終究是朕食言,對你不住。”
“陛下從未對不住封萱,從前不會,今後也不會。”她轉過身來,鄭重地說,“如若陛下還記得當年救命之恩,臣婦鬥膽向陛下求恩賞,求陛下善待蘅兒。”
“朕不會虧待她。”
封萱蓦地笑了,“還請陛下這次說話算話。”
從昭甯宮外就可以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封萱加快了腳步,進入寝宮就看見封蘅那張冷漠的臉,菱渡抱着禧兒,兩人哭作一團。
“小小姐,這可是你懷胎十月的骨血啊!”
“蘅兒。”封萱瞬間紅了眼,她的妹妹,從來骨子裡都是這樣高傲的人,容不下别人背叛,偏偏背叛她的,是她信以為真心的人。
“阿姐。”封蘅嗫喏出聲,扯出一抹極勉強的笑來。
封萱快步走上前去,緊緊地抱住蜷縮在床榻上衣衫淩亂的妹妹。
“蘅兒不怕,有姐姐在呢。”她在她耳邊鄭重地說,“不許自暴自棄,更不許自絕于人。”
封蘅沒有應答,封萱捧住她的臉頰,“好好活着,這是阿爹阿娘最後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