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米獵戶們住在森林邊緣的一處高地。周圍的土地剛剛長出綠意,點綴着或黃或白的野花。
地上散布着十幾個帳篷,呈圓錐形,大緻是用木頭支撐,再覆蓋大塊的動物皮,幾縷炊煙從頂部的開口升起。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嬰兒的哭啼。
這個小小的聚落一片忙碌的景象。幾個人圍坐在火堆旁,手中飛快地縫制着一塊塊毛皮,旁邊的晾皮架一字排開。
不遠處的小河邊,兩個年輕人正将一張還滴着水的漁網搭在灌木叢上,顯然不久前剛從河裡收上來。一個少年挑着水走回來,汗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人們看見跑丢的鹿回來了,發出一聲聲歡呼。砍柴的、打漁的都停下手中的活,圍攏過來看它。
人群中充滿了低聲的交談和笑聲,幾雙粗糙的大手輕拍着母鹿的背部。
等它回到鹿圈,兩頭公鹿也走到它身邊,輕輕地碰它的鼻子。
朱諾看着這一幕,輕輕感歎:“看起來它對你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當然了。”卡琳聽見了,認真地說,“我們靠它們的肉、皮、角和奶過活,也拿去換我們沒有的的金屬、鹽和布料。沒有鹿,就沒有薩米人的一切。”
人群中央,布麗歡快地向天空伸出雙手:“薩拉卡女神在上,保佑它快快地生多多的孩子吧!”
大家都笑起來,念着生育女神的名字,小小的聚落裡一片歡騰的氣息。
将她帶回來的四個獵戶和其他人熟稔地打着招呼,很快融進了人群或帳篷裡。
朱諾在帳篷間走動,小心翼翼地尋找剛剛熟悉起來的面孔。
轉過一個帳篷,她看見了一頭亞麻色頭發——布麗背對着她,和一個正在劈柴的女人聊起了天,語調高低起伏,手還激動地比劃着。
起初朱諾以為她們在說她這個外來人,很快她發現自己有點自戀了——她們顯然在讨論那頭鹿。
“……圈沒紮牢,卡琳氣瘋了,帶着我們仨找了一早上……”
“還好找回來了,好像就剩兩頭鹿了吧?”
“可不,還都是公的,一點用也沒有……”
這時劈柴女人的視線越過了布麗頭頂,目光落在朱諾身上。布麗也停止說話,回過頭來。
朱諾擠出一個微笑:“你們好。”
“呐,半路碰到她——說是城裡人迷路了。”布麗說。
“城裡人?”劈柴女人皺眉,“不會是那些瑞典人派來的吧。”
朱諾确實是在裝瑞典人,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連忙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 “如果你們還需要幫忙,我可以出一份力。”
女人笑了,抱起手臂:“你能做什麼?”
朱諾聳聳肩:“如果你問布麗,她會告訴你我在抓鹿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女人望向布麗,布麗點了點頭。
劈柴女人把斧頭往劈柴墩上一丢,“最近倒是沒什麼别的事兒。你嘛,倒是可以跟葉萊那學着做陷阱。”
“那更好了。”朱諾連忙答應。
她感覺這裡挺多人都不太好說話,比如卡琳,比如弗裡帕,比如這個劈柴女人,但好在都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讓她幹活說明她有用。
打頭鹿就能混口飯吃,她求之不得。
這時,旁邊的帳篷被人從裡邊掀開了,早些時候見過的年長女人探出頭,示意她進去。
帳篷裡比外面溫暖許多。地上鋪着厚厚的幹草和鹿皮,正中央有個小火塘,帳篷上部已經被火塘的煙熏得漆黑,旁邊垂下來幾個鐵鈎,挂着大塊大塊的熏肉。
小火塘上挂着一口大鍋,朱諾一進來就盯上了。鍋裡咕嘟咕嘟冒着熱氣,散發出濃郁的肉香。
她的肚子發出更大的咕噜聲。
女人看出了她的窘迫,寬厚地笑了,說:“餓了吧?坐下。”她指了指一張低矮的木凳,取出一個陶碗,舀了滿滿一碗肉湯遞給她。
朱諾毫不猶豫地接過碗,道了聲謝。
陶碗很厚,入手溫熱。她嘗了一口,湯很濃郁,應該是加了什麼澱粉類的增稠劑,味道意外地十分鮮美。
喝下幾大口後,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肉,一股久違的溫暖在體内彌漫開來。
年長女人笑意更盛——這麼燙的湯,喝得這麼急,看來是真餓極了。
朱諾被燙地龇牙咧嘴,突然想起來:“對了,葉萊那是誰?布麗說我可以和她一起編繩套。”
年長女人指了指角落裡的一捆繩子:“葉萊那?葉萊那就是我啊。”
朱諾捧着碗,朝她露齒一笑:“很高興認識你。”
直到這時她才有機會仔細地觀察這位女士:她臉頰消瘦,不笑時眼角也有紋路,夾着銀絲的頭發牢牢盤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