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斯萬森先生從市政廳下班回家,大家開始吃晚餐。
餐廳裡的燈光溫暖而柔和,映照在餐桌上精心擺放的瓷盤和銀制餐具上,然而餐桌上的氣氛一如既往地沉悶,偶爾有刀叉輕輕碰觸瓷盤的聲音。
尼爾和前一天一樣沉默寡言地坐在朱諾對面,時不時越過燭台瞥她一眼,似乎對她這副尊容和打扮很有意見。
斯萬森溫言問了些問題,試圖關心兒子今天的動向,但尼爾和大多數叛逆的青少年一樣并不打算回應。
朱諾心不在焉,沒有開口緩和氣氛的意思,很快吃完了作為甜點的檸檬撻。
眼看斯萬森先生也拿起餐巾插嘴,她把他請到客廳坐下。
斯萬森一眼看出了自家客廳的變化——壁爐和沙發間擺上了一個落地式樂譜架,是她早些時候找木匠買的,花了她足足五個歐爾。
“你要演奏什麼樂器?”斯萬森笑着問,“我不知道你還有這一手。”
你不知道的事兒還多着呢。朱諾不說話,把壁燈撥亮,拿出一大卷紙。紙的長邊用細繩裝訂了起來,能輕松挂在譜架上,就像一本橫着的大書。
這本大書的封面上寫着标題:關于林雪平城市稅收問題的分析。
“不是什麼樂器——是我進度報告的片子(deck)。”朱諾說,“如果您有任何問題,可以随時提出來。”
說完,她将封面翻到譜架後面,露出第一頁。
第一張紙上繪制了一個樹狀圖,每一個分支都展示了一個稅種的征收流程。比如市場稅,就是由攤位稅、交易稅到市場監督記錄,由日報再到月報——最後樹幹在紙的右邊彙集到一起,形成稅收總賬。
“首先我想直觀地展示一下我這兩天的學習成果。”朱諾指着第一張圖,“這是我理解的林雪平的稅收路徑,理論上每一環都應該嚴絲合縫。”
“嗯,”斯萬森先生摸着下巴仔細讀着,“我在族譜裡經常見到這樣的圖像——沒想到還能用來展示工作流程,确實是清晰明了。”
下一頁是一個環形圖,形狀按比例切割後填上了不同的顔色,旁邊用簡潔的文字注釋着稅種。
“這是林雪平的稅收結構。”
整體上市場稅和财産稅占據較大比例,人頭稅次之,資源稅、運輸稅等小稅種隻能鑲邊。
“考慮到市場稅、财産稅加起來超過了百分之六十,這兩項上造假也比較容易,重點查這兩塊會比較有效率。”
“首先是市場稅——”朱諾拿出稅收賬本,攤開在茶幾上,朝斯萬森先生推過去。
“貼了藍條的部分,是我抽查發現問題的市場監督日報,”她解釋道,“尤其是這個人——格雷——他的記錄經常出現總額與條目不符的問題,差額不大,但很頻繁。”
“嗯,他從收上來的稅裡抽成了。”斯萬森眉頭微微皺起,翻動着賬本,“那麼貼黃條的部分是什麼意思?”
“好問題——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些差額并不止于此。”她指向一張貼黃條的月報,“在月度彙總中,格雷的部分數字被再次調整。其他市場監督的日報和月報基本一緻,唯獨他是個例外。”
她退回譜架邊,翻開下一頁,展示格雷在自己報表上的纰漏,和再往上的月報纰漏彙總,總量達到十三達勒。
“如果可以,我想看看今年的數據,也許會有更多發現。”
斯萬森沉默着,目光在賬本和譜架上來回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