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吉倫斯蒂爾納先生?”她輕聲說,“我們可以就當作不認識的,您就好好地上任斯科讷總督吧。”
“總督?”吉倫斯蒂爾納的臉隐藏在黑暗裡,看不出表情,但低沉的聲線中無論如何聽不出喜悅之情,“北歐兩位最重要的領袖——您的兄長、您未來的丈夫,難道會允許我在把您弄丢了的情況下,安然地坐上斯科讷總督的位置嗎?”
他的語氣驟然低沉,“一位未來的王後失蹤,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失敗,更是整個王國的恥辱。陛下絕不會輕易放過我。而我,也不會讓自己在史書上背負這樣的污名。”
“我是瑞典公民,我不覺得恥辱。”葉萊那說,“我會更為身處自由的國度驕傲。”
吉倫斯蒂爾納笑了一聲,掃了她一眼:“我沒猜錯的話,二位是薩米人。”
朱諾聽得啼笑皆非:“薩米人怎麼了?薩米人是拉普蘭地區的主人。您這是要代替國王陛下,宣布放棄瑞典對拉普蘭地區的所有權?”
吉倫斯蒂爾納臉上的嘲笑凝固了一瞬。他微微移動重心,換了條腿支撐自己,沒有看她。
“國王宣告的是‘每個信仰基督或皈依基督教的人都可以在拉普蘭占有土地和财産’,”他上下點了點葉萊那,語氣輕蔑,“您信仰的是什麼呢?”
朱諾能感覺到身側的葉萊那劇烈地顫抖着,甚至能聽到牙齒摩擦的聲音。她伸出手去扯了一下葉萊那的袖子:“你把布麗送回去。”
黑暗中,葉萊那對着她搖了搖頭,滾燙的液體滴落在她手上。
朱諾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隻消幾句話,吉倫斯蒂爾納就把林雪平變成了某個北方小城,把銀發漸生的葉萊那帶回了那個教會語言學校。
那些排斥和歧視、屈辱與憤怒,穿過幾十年的光陰,絲毫不改。
淚水在她手上被夜風吹得冰涼,她把布麗的重量挪到葉萊那肩上,然後輕輕推了她們一把。
沒有管身後愣住的兩人,她舉起手,走向像黑牆一樣的男人。
“我跟您回斯德哥爾摩,吉倫斯蒂爾納先生,隻要您放她們走。”
回去做王後吧。
身為王後,她會擁有更多的政治權利,獲得更多的影響力,能幫到更多的人。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連救人都得改頭換面、偷偷摸摸。
“像我說過的,叫我約翰就好。”吉倫斯蒂爾納收起了短劍,微笑着認可了這個提議,“現在,我需要您轉過去,好讓我把您的手綁起來,以防您再作出什麼驚人之舉。”
朱諾默不作聲地轉過身去,背對着他,閉上眼睛。
“喂!”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隻見布麗放開了葉萊那,歪歪扭扭地向這邊走過來,“你不明白嗎?她不想跟你回去!”
吉倫斯蒂爾納已經拿出了繩索,說:“想與不想有什麼關系,這是伍爾麗卡公主的命運和責任所在。”
布麗走到吉倫斯蒂爾納身前,不得不仰頭看他,眼裡卻毫無仰望之意:“我不懂你們瑞典人,但在我們那裡,如果一個女孩不同意的話,沒有任何人能強迫她接受一個男人的愛!”
“布麗。”朱諾平靜地叫住了她,“沒關系的,這裡面并沒有什麼愛情可言。”
布麗愣住了:“那你為什麼要跟他走?你明明不想!”
朱諾耐心地解釋:“因為這是關乎生存的問題。就像你們可以接受離開故土,我也可以忍受束縛——隻要生存下去,我們就還有機會做任何事情,也許有一天,我們的道路會重新交彙。”
吉倫斯蒂爾納冷哼一聲:“殿下,很抱歉,這不是關于生存,而是關于秩序和服從。”
布麗向前走了兩步,擠開朱諾,擋在她和男人之間,虛弱的聲音裡閃爍着怒意:“你沒有資格決定秩序、決定别人的命運!”
“是嗎?”耽擱了太多時間,吉倫斯蒂爾納已經不耐煩了,伸手揮開面前的小姑娘,“你覺得誰比較有資格?你以為這個世界什麼時候聽過你的聲音?”
布麗被推得一個踉跄,撞在了旁邊的牆上,發出一聲疼痛的悶哼。
“要不還是聽聽吧。”
他聽到那個老女人沙啞的聲音鬼魅般地從自己背後傳來,一個尖銳的東西頂上了自己的腰:“放開朱諾,或者——我們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生存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