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彙報進度了。當紡織工人很有意思吧?”
才一進客廳,斯萬森炯炯有神的目光就向她投來,碧綠的眼珠含着公事公辦的笑意。
朱諾微窘。
距離和戴安娜會面已經幾天,她手頭的進展不可謂不多,但每條線索都牽一發動全身,她還沒想好該交出哪一部分。
“我還在畫片子呢,您可以再期待一段時間。” 她輕描淡寫地說。
斯萬森翹着腿坐在沙發上,目光跟随着她:“雖然很期待你的片子,但你還是先簡單做個彙報吧。”
“……”朱諾停住了腳步,“好啊。”
她在斯萬森對面端正地坐下,手放在膝蓋上,阖眼思考了一陣,很快抛出了她的結論:
“拉爾森勾結了好幾個原材料供應商,在去年秋冬囤積了大量原料,然後向周邊城鎮高價傾銷成品布。”
斯萬森眉頭高高挑起,眼裡迸發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這怎麼可能?!”
朱諾不吱聲,眼看斯萬森火急火燎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在壁爐前來回走動,嘴裡喃喃着“其他城鎮的行會……”“長途運輸的成本……”“……倒也解釋得通”之類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坐了回來,盯住朱諾:“有什麼證據嗎?”
“有。不過我也有一個問題。”
斯萬森有些意外,但還是說:“你說。”
朱諾直截了當地問:“拉爾森的下場是什麼?”
斯萬森看起來的确才剛剛回過神來,邊說邊梳理着思路:“從稅收的角度來看,我們要清查他瞞報原材料采購稅、瞞報收入、跨地區銷售未申報的關稅。
“這樣的話,他至少會被要求補繳全部漏繳的稅款,支付兩倍罰金。”
說着,他往沙發深處一靠,手臂攤開在靠背上。朱諾冷眼看着,知道林雪平市政的稅務部門這一季的獎金有着落了。
“然後這個案子還涉及到壟斷的話,往上可以捅到總督那裡、甚至斯德哥爾摩,那就嚴重了——拉爾森會被逐出行會、開除公職,甚至面臨牢獄之災。”
朱諾點點頭:“我明白了。”
這兩天她讀了不少林雪平的法院判例,斯萬森說的和她理解的差别不大。
關于“牢獄之災”,他說得含糊,是因為這裡轉圜的餘地的确很大:
如果這事被定性為 “危害國王财政”、“挑戰國王權威”,拉爾森甚至可以被終身流放。
但如果他的罪行定得輕,認罪态度良好,可能自罰三杯了事。
而按照朱諾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說實話,後者的概率較大。
“接下來你會怎麼做呢?”她問。
“那要看你所謂的證據是什麼。”斯萬森說,“如果你沒有的話,我隻能先去審問約特蘭省主要的原料供應商,那樣必然會
打草驚蛇,這不是我們希望見到的,對嗎?”
朱諾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懷裡的東西拿出來。
“明天吧。”她說,“明天我會給你比較可靠的證據。”
斯萬森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但看不穿她打的什麼主意。
可這不是他自找的嗎,找一個讀不懂、看不穿的女孩來為他工作?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正色道:“明天晚飯前我要拿到,不然我就會去行會抓人。”
第二天一早,朱諾早早地等在村莊到紡織廠的必經之路上。
奧爾揚和她的兩個同伴一邊啃着幹面包,一邊往林雪平的方向走。
圓臉的阿斯塔先看見了站在路邊的朱諾,停下了腳步,拉了拉奧爾揚的袖子。
奧爾揚看了過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小跑着跑到朱諾面前。
“你找我?”
朱諾點點頭:“你今天生病了,你的同伴會幫你請假。”
奧爾揚皺起眉頭:“生病?為什麼?”
“為了這個。”朱諾遞出兩個銀光閃閃的歐爾,這是三個熟練工一天的工錢,“以及——為了利娜。”
奧爾揚臉上浮現出惱怒,但看到朱諾臉上從未有過的嚴肅神色,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接過銀币,跑回同伴身邊。
和她們交談了幾句,奧爾揚跑了回來。
“你得到了我一天的時間——現在去做什麼?”
“我查到了利娜的事情。”朱諾領着她快步往村子的方向走去,口中不停,“告訴我,哪裡能找到更多信息?我需要更切實的拉爾森利用她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