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揚停住了。朱諾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跟上,疑惑地轉過頭去,發現她臉漲得通紅,緊鎖着眉頭。
“你……為什麼要幫她?”奧爾揚不解地說,“你甚至不認識她。”
朱諾轉身走回她身邊,輕聲說:“因為如果我不幫她,那還有誰會呢?”
“這隻說明她需要幫助,不能說明你為什麼幫她。”奧爾揚撇過頭,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村莊。
朱諾沉默了一瞬。
“因為女巫并不存在,它隻是上位者強加于我們的污名。”她看着奧爾揚的眼睛,懇切地說,“如果我們視而不見,利娜的命運落到每一個女人頭上。”
這話比先前的有說服力許多。奧爾揚神色微霁,但很快又露出擔憂的神情:
“可那些人……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有錢,有權。你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後果是什麼,你想過嗎?”
朱諾聳聳肩:“我不擔心這個。我隻會擔心沒有人和我站在一起。”
兩人來到村口,一路上奧爾揚的神情變了又變,最後問:
“朱諾,我能相信你嗎?”
“你想相信我嗎?”
奧爾揚笑了笑,把朱諾帶到一間村屋前。
門框上方懸挂着一個辟邪用的柳條圈,窗子小而窄,幾塊不規則的玻璃鑲嵌其上,有些破損處用破布勉強補着。
進門就是一條長桌,上面放着黑面包和一盞油燈,這就是屋裡僅有的人造光源了。
門對面是一間開着門的卧室,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躺在床上,蓋着一床破棉絮,半閉着眼睛,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在給她翻身。
奧爾揚和小女孩打了個招呼,把朱諾帶到她自己的房間。木條地闆間的縫隙很寬,卻沒有鋪地毯,每一步都吱呀作響,讓朱諾突然意識到在斯萬森家的安靜走動是怎樣一種奢侈。
來到奧爾揚的房間,連日的紡織工人生活讓朱諾首先注意到屋角。那裡有一台非常小的織布機,隻有半人高,構造看起來和廠裡的也不太一樣,已經落了一層灰。
“這是什麼?”
奧爾揚在床沿坐下,目光投向牆角:“是我上次和你說的,我和利娜在改良織布機,但是……”
但是那件事發生了。
朱諾看了看這台還是半成品的原型機,在心裡歎了口氣。
“剛才那是你家人?”
“對,是我妹妹和奶奶。”奧爾揚說,“她們是我全部的家人了。”
朱諾第一反應是“妹妹不用上學嗎”,但硬生生咬住了舌尖。
好一個不食肉糜的問題。
這個年代的教育是何等的奢侈品,何況是在農家、是對于女性。
像尼爾的同學,就全部是男性——這時候即使是城市女性,也不能出門上學。隻有重視教育且有錢的人家,才請得起家庭教師。
她晃晃腦袋,收回思緒,在奧爾揚的衣箱上坐下:“那麼,利娜?”
奧爾揚點點頭。這次她答應了要和盤托出,便沒有再藏着掖着,簡潔地介紹起看她知道的情形。
“在那件事發生前,每個月都有一位工友被拉爾森先生邀請去參加活動。”
“什麼活動?”
“沙龍,在紡織行會的大廳舉辦。”奧爾揚說,“是上流圈子的沙龍——拉爾森先生會表彰工作出色的工友,稱贊她們是‘為城市的溫暖作出貢獻的勞動者’,參加沙龍的紳士們也送她們一些禮物。”
朱諾直截了當地指出問題:“如果拉爾森先生像你說的那樣友善,那你為什麼覺得這個沙龍和利娜的死有關系?”
“因為……”奧爾揚的眼神一下子慌亂起來,“因為沙龍上有壞人,但肯定不是拉爾森先生。”
“你說的壞人,是那些原料供應商和當地貴族嗎?”朱諾看到奧爾揚的眼神,便繼續說下去,“他們會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工獨處,對嗎?”
關于這一點,她是從戴安娜那裡得到的信息。
戴安娜給她的信引她去見了一位供應商的妻子。後者憤憤不平地和朱諾大倒苦水,說每個月拉爾森都會送來一些廠裡的小賤人,向她丈夫、甚至她朋友們的丈夫提供一些閨房情趣。
朱諾和那位女士聊得并不好,因為她知道錯不在女工身上。
但無論如何,最後一塊拼圖算是拼上了——利娜的死亡和拉爾森偷稅,事實上是同一個案子。
“看來你确實調查清楚了。”奧爾揚沖她點點頭,但興緻不高。
“但拉爾森是不可能把自己摘幹淨的。他從中什麼也沒有得到,你覺得這可能嗎?”
奧爾揚拼命搖着頭:“他很好的,他從來沒有什麼越線的舉動,還會安慰那些工友,給她們一輪漲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