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權嗎?”
“全權。”
朱諾點點頭:“那就好。事實上,我心目中的價位不低于兩千達勒。”
查爾斯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見她面色不變,終于難以置信地眯起眼睛:
“朱諾小姐,我好像錯看你了——也許你并沒有我想的那麼聰明?你知道一千二百達勒是多大一筆錢嗎?”
“知道。”朱諾坦然地和他對視,“可以在林雪平購買一塊土地,在諾爾雪平買下兩條船,在斯德哥爾摩買下一個大宅子、雇二十個仆人。”
“而且是每年。”
朱諾輕輕放下手中的合同,轉而拿起了那份《每日郵報》,指尖輕輕劃過自己寫下的文字。
查爾斯驚覺她渾身的氣場都變了,像是女王觸摸着她的權力與籌碼。
“波爾森先生甚至瑞典朝廷為什麼關心國際貿易?因為跨國貿易擴張能觸及遠比瑞典本國大得多的市場、快速積累财富,而擁有先進技術、提升生産效率是其中的關鍵。”
她的聲音低沉卻有力,“利娜紡織機就能做到這一點,能讓瑞典的紡織業在跨國貿易中更具競争力。皇家紡織廠,作為北歐紡織市場上的領先者,必然會在新式紡織機的引入上迅速行動,否則就會錯失這場革命。”
她頓了頓,羽毛筆沒有伸向合同,卻迅速在報紙邊緣劃下了幾道簡單的算式。
查爾斯沒有借機插話,眼中卻保持着一絲關注的光芒。
“假設皇家紡織廠能引進利娜紡織機,那麼每年光是額外的産值都不止三千達勒的百倍。”朱諾擡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查爾斯,“您是商人,請問不到1%的利潤用作特許費,算多嗎?”
查爾斯誠實地答道:“算是很少了。”
朱諾報以一笑,眼神更加堅定:“那麼,三千達勒并非隻是一個價格,而是一個對等的交換。如果皇家紡織廠想要走在時代的前列,那這個數字不僅是合理的,甚至是保守的。”
查爾斯沉默片刻:“朱諾小姐,我還是小瞧你了。兩千達勒換你一個簽名,你看可以嗎?”
“三千五百達勒。”
查爾斯冷靜的面具完全裂開了,先前準備的談判策略被朱諾反常的出價方式打得七零八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報出下一個心理價位:“兩千五百達勒?”
“四千達勒。”朱諾勾唇一笑,“時候不早了,查爾斯先生——您确定還要繼續增加皇家紡織廠在特許權這部分的支出嗎?”
查爾斯的嘴唇蠕動了一下,領會到了她語氣中的堅定以及毫不讓步的決心。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房間裡來回踱了幾圈,語氣終于軟了下來:
“四千達勒。明天我把更新的合同送過來。”
“送到紡織廠吧。”朱諾微笑,“我希望我的同事們再參與讨論一些細節條款。”
查爾斯今晚不停地對眼前這個女孩刮目相看——她的小腦瓜裡到底裝着什麼?不過一杯茶的時間,她讓他的報價翻了三倍有餘,現在看來還不打算獨占這筆巨款……
他無奈地攤手:“都按你說的辦,好嗎?”
“和您合作一如既往地愉快,查爾斯先生。”
朱諾說着,卻沒有給他續茶,反而站起身,正是逐客的意思。
查爾斯佯裝不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你說的很對,時候不早了——雖然有些唐突,呃,不知道你這裡方不方便讓我借宿一晚?”
朱諾看了看她的小床,露出受到侮辱的表情:“這可不是紳士的請求。”
他用更無辜的語氣說:“你知道的,為了給你帶來文章發表的消息,我沒有安排好時間就進城了——現在城門也關了,我實在找不到地方去。”
朱諾悄然抓緊了放在桌上的鑰匙,靠近他。
“放松,朱諾小姐。”查爾斯再次攤開手,“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睡在地上——有一床薄被就可以。”
朱諾搖了搖頭。
“像我之前說的,希望我們的對話能保持在工作範疇。”她踮起腳尖,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垂,“總督府應該有您的房間吧?”
查爾斯的身軀一震——她對他的了解似乎比他對她的要多。
他有生以來從未如此受挫。走下台階、被朱諾送出大門之後,還忍不住回頭看她。
鑄鐵門内,朱諾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心的微笑:
“晚安,查爾斯先生。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