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點點頭表示了解了情況。
帕爾的父兄、賭友都沒有出席。
作為阿斯塔的社會關系,戴安娜、朱諾都出席作證,對她的品格予以肯定。
朱諾更是直接見證了帕爾在廠裡的暴力行為,直言他還有一起案子在身。
衆目睽睽之下,朱諾笑道:“……比起這些,帕爾先生的賭博行為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惡——畢竟,‘财富總會青睐勇敢的人’。”
聽了這話,帕爾的臉色變了。
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從朱諾的裙子上移到她的臉上,似乎終于看出了一點端倪,顫聲道:“是你……是你陷害我!”
朱諾面露困惑,緩緩地說:“帕爾先生,如果你有一點良知,或許會明白,所有的這些,都是因為你自己不遵循主的教誨,所付出的代價。”
帕爾猛然搖頭:“你是那個、你是那個……”
他突然卡殼了,話音戛然而止。
一是他并不知道那位小兄弟的名字,二是眼前人戴着蕾絲禮帽、裙擺下露出綴銀扣的方頭鞋,除了笑容中的一絲狡黠,與記憶中那個穿鹿皮馬褲的身影毫無相似之處。
在主教的目光下,他不想讓自己顯得更難看,隻得悻悻地坐回去,看向朱諾的目光中充滿仇恨。
主教聽完發言,戴上眼鏡,翻閱了一會兒桌上的文件。
“嗯……你們結婚五年了,婚約真實且有效。”他總結道,“根據路德教正典法,隻要那個在天主面前為唯一的婚約還是有效的,它就既不能解除,也不能被替代。”
阿斯塔垂下頭,不願看身後聽衆席中友人們的臉色。
意料之中的結論。她已經不感到痛苦了,隻有麻木——百次推演之後發現現實和預期并無不同的麻木。
像在聖壇前宣誓的那樣,隻有死亡能讓他們分離。
“教會不輕易介入夫妻事務,但是……”主教又開口了,“但若事關家庭破裂、社會秩序,便有責任勸導與裁決。”
阿斯塔沒太聽明白,不無困惑地擡起頭。她清楚地看見主教的嘴唇一開一合:
“帕爾,若你無法償還賭債、威脅家庭生計,教會将準許你們分居。”
這句話如同重錘擊在帕爾胸口。分居,意味着失去洗衣做飯的奴隸、傳宗接代的可能、以及唯一穩定的金錢收入——考慮到阿斯塔最近通過了女工學校的初級文法和算數考試,收入較最開始的基準已經翻倍,那可是一大筆穩定的現金流。
他猛地擡頭,失聲道:“不!我可以還,我……我還能想辦法!”
阿斯塔咬緊牙關,大聲說:“他已将我陪嫁的銀器當掉,我每天的工資也在他手上,一個便士都不剩……我們還能指望什麼?
帕爾作為丈夫,長期賭博、酗酒、揮霍家财;作為教區成員,他毫不承擔宗教與道德義務,敗壞教區風氣……”
說到這裡,她看向主教,清晰、堅定地說:“請教會裁決!”
主教沉默良久,終于緩緩開口:“阿斯塔,你有權提出分居。根據教會規定,若丈夫沉溺惡行、危害妻兒,妻子可獨立居所,免受牽連。”
帕爾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他轉向阿斯塔,目光中夾雜着震驚、憤怒、還有一絲未敢言明的恐懼:“你要抛棄我?”
阿斯塔并不看他:“不是我抛棄了你,是主指引我們分離。”
“那麼,今日起,”主教低沉宣告,“阿斯塔将暫居教會安排的房屋,帕爾不得擅自接近,直至償清賭債并立誓悔改。教會會監督此事,确保她的安甯。”
帕爾想再說什麼,卻被旁聽席的一聲聲“阿門”堵在喉中。
阿斯塔在教士的監護下站起身,離開仲裁室。帕爾在她身後發出一聲聲咒罵,瞪視目光灼燒着她的背脊,但她沒有回頭。
另一頭,朱諾早已提着裙擺踏出了門檻。她是主管,這一天才剛開始,她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和阿斯塔一樣,許多女工都通過了基礎考試,得到了一波漲薪。她們發現,學習和漲薪并沒有那麼難。
奧爾揚的水力機器初現端倪,雖然用在紡紗這麼精細的活兒上還是有點困難。她在研究其他方面的應用。
總覺得今天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啊,對了,今天是尼爾出發去烏普薩拉上學的日子,也許該去妥善地道個别?
瑣事沉沉地壓在心頭,朱諾沒有注意到,一個黑影繞過了教會建築,正朝她直沖過來。
她剛走進陽光裡,一個黑影便罩了上來,一本包金的聖經直直砸向她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