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疏月和桑麻繃緊了身子,不敢松懈。
然而他們不識得路,也沒有身後那群大漢駕馬娴熟,眼看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雲疏月四處張望着,想要尋到一個突破口。
天色漸暗,暴雨不時便要落下,屆時視線必然受阻。
隻要她們跑進雲停山,就跳馬找一處地方藏着,讓兩匹馬兒不停向前奔跑,借着雨幕和黑夜遮蔽視野,應當有幾分勝算。
正當雲疏月謀算着,打算告知桑麻時,扭頭卻正好見到桑麻拔下頭簪用力紮向雲疏月的馬兒。
馬兒吃痛狂奔,雲疏月隻得緊緊纏住缰繩,再扭頭就看到桑麻勒停了馬轉向,打算以己之身引開那群大漢。
“不,不可以這樣,桑麻不可以!”
雲疏月揪着馬兒,一雙手早就被缰繩磨出許多條血印子,更是因為想要馬停下來用力往後拉扯,翻出了些許皮肉來。
可她顧不得疼,也感受不到疼,她隻想趕緊回去帶着桑麻一起走。
“你停下來!你快停下來啊!”
雲疏月崩潰大喊,身下的馬兒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她離桑麻越來越遠。
馬驚之後慌不擇路,一路經狂奔至懸崖邊。
雲疏月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興許是求生的意志,也許是在危急關頭人都會爆發出驚人的潛力。
她勒着缰繩用力往後扯住,馬兒嘶鳴一聲,立起身來,随着缰繩調轉了方向。
正在此時,身後的大漢卻追了上來,是對方領頭那人,往後看卻沒見到桑麻的身影。
雲疏月眼圈一紅,滾下兩行淚來,“桑麻,你真是個傻子。”
方才在馬車内未将人看清,此時與雲疏月正面相對,那領頭人瞧清了面前的是位美人兒。
領頭之人身邊有人上前建議道:“彪哥,這個姿色不錯,若是帶回去獻給頭領,彪哥今後的地位可就比那姓孫的高了!”
領頭之人睨了他一眼,雖然自己獨吞這個好貨,可那人說的不無道理,隻要有了權勢,女人還不有的是。
思及此,領頭之人舉起右手輕輕一揮,下令:“活捉。”
身後有懸崖,身前有惡徒。
雲疏月被步步逼退,懸崖邊的石塊掉下去連點聲響都沒有,可見有多深。
她想着,不然跳下去吧,甯為玉碎不為瓦全,更何況跳崖不一定會死。
可她轉瞬便清醒過來,跳崖不死的隻有主角和重要配角,而她不過是原文中一個不起眼的炮灰。
她沒有這個特權。
她也不想死。
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活一次的機會,她還沒見到廣袤的天空,和一望無垠的草原。
她還沒有無拘無束的,不擔驚受怕的,為自己活過。
雲疏月不甘心。
桑麻和那些護衛都是因他們而死,若她就這般跳下懸崖縱然可以一了百了,這仇誰來報?
雲疏月攥着拳,指甲掐着手心,深入血肉猶不自知。
她聽到了對面那人的話。
也許她可以先報完仇再死。
雲疏月視死如歸,方往前踏出一步,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群人護在雲疏月面前。
其中一人直奔向她的身邊,一把将她從懸崖邊拉離。
“雲疏月!你不要命了!”
“趙公子?”
驟然見到熟悉的人,雲疏月鼻尖一酸,又落下淚來。
沈酌眉眼一沉,上前将雲疏月的視線遮擋住,雙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痕,蓋住雲疏月的雙耳。
側身下令:“殺!”
隻見他帶來的那群人默契出手,對匪賊逐個擊破,漸漸占了上風。
眼前少年郎的披風散開在雙臂處,這被籠罩住的感覺讓雲疏月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尤其是聞見那若有似無的冷冽之香,她漸漸安定下來,生出些不曾有過的安全感。
不過瞬息之間,匪賊之數陡然變少,雲疏月探出頭卻被沈酌用手按回披風裡去。
“别看。”他溫聲道。
雲疏月急急說道:“留個活口,桑麻不見了!”
“桑麻還活着,秦無恙的人已經追去,定會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桑麻,不必擔憂。”
沈酌說得輕柔,唯恐再次驚到眼前之人。
天知道他方才聽到秦無恙的人來報,說雲疏月被匪賊追殺時,他的心都快停了。
在那一刻,沈酌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非要同雲疏月一起去滄州城。
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她上了心。
也許是在靈泉寺那夜從黑衣人手中救她出來時,也許是在莳花居假借秦無恙的名義與她相處時,也許是在雲府看到她險些命喪親人之手時……
亦或者還要再早些。
他隻知道,他不想見到她受傷害。
雲疏月聽到“趙公子”的話,心中一松,悲傷、憂懼、驚慌、害怕……一切被暫時壓制的情緒在此刻全部彙聚在一起,徹底爆發。
她一把推開“趙公子”,崩潰大哭,“為什麼每次遇到你,我都這麼倒黴啊!第五次了,五次了!這一次死了八個護衛,我和桑麻也差點就死了,你能不能離我遠一些啊!”
雲疏月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大雨終于落下,瞬間将人澆透。
沈酌上前蹲在她面前,将披風撐開替她擋着風雨,嘴裡順着她的話道歉:“抱歉,是我的錯。”
雲疏月哭得累了,整個人變得十分恍惚,昏昏沉沉間又暈倒過去。
雲停山莊内。
沈酌問着大夫:“如何?”
“雲姑娘身子本就虛弱,之前應該還受過傷,或是經曆過什麼悲痛之事。今日落水的根未除,又受驚過度,再加上松懈之時淋了雨,這病來得兇猛啊。隻看今夜能不能退熱了。這是方子。”
邢繁蘊遣人接了方子去拿藥。
雁書引着大夫去了隔壁,“勞駕再去瞧瞧雲姑娘的女使,今日也受了驚。”
邢繁蘊将目光從雲疏月身上挪開,背在身後的手掐着指尖隐忍着。
他吩咐女使:“每小半個時辰用熱水為雲姑娘擦拭身子,尤其是手心腳心心口和背心處,時刻關注着雲姑娘的體溫,有情況随時來報。”
“聽瀾,走吧,徐公子還在等你。”
邢繁蘊遞了一張面巾給沈酌,他還未去換下濕透的衣裳,頭發還有雨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