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福仔仔細細地擦拭着放在凹陷處的墓碑,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隻是嘴裡喊着“小葵”。
雲疏月見得難受,想要上前安慰兩句被沈酌拉住。
“讓他安靜待會兒吧。”
又過了一刻,孫二福才擦掉眼淚起身,又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船我借你們,我跟你們一起出海。”
“條件是什麼?”沈酌問道。
孫二福望着他,眼底流露出恨意,“揪出作惡之人。”
“你知道這些不是所謂的水鬼,是人為的?”雲疏月有些激動,“你見到過他們?你的孩子是不是就是他們下的手?”
孫二福渾身繃緊,極力克制着内心的憤怒,咬着牙一點點地往外蹦着話。
“他們,人多勢衆,權利滔天,忤逆者,死。小葵發現他們,屍骨無存。”
話音未落,壯得如熊一般的漢子早就哭成了淚人。
他很愛他的孩子。
雲疏月也感覺如鲠在喉,上前拍拍孫二福以示安慰,回頭瞧着“趙公子”。
帶不帶孫二福去還是得由他來做主。
“那便有勞孫大哥帶我們出海。”
三人回到孫村長家,神色一如往常一般無二。
桑麻尋回了孫村長,此時正準備出門去叫村民一同尋人,恰好就碰上了回來的三人。
“你個孽障!”
孫村長毫不遲疑,舉着手中的拐杖就朝孫二福身上砸來。
孫二福也不躲,就這般硬生生地受着,他目光堅定卻不敢看老父親,隻說道:“爹,我要出海,你自己多保重。”
“那海裡有什麼你難道不清楚?你就非得要上趕着去送死!你這是要我老頭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孫村長氣得直跺拐杖,險些站不穩,沈酌上前扶住他,言道:“進屋再說吧。”
堂屋内,孫二福在孫村長面前跪得筆直。
“爹,我想小葵,我知道你也想。”
豆大的淚珠從漢子臉上滴落,砸向地面,漸漸彙聚成潮濕一片。
“小葵死的時候才六歲,連屍體,都找不到,我,我這個當爹的,不甘心。”
“爹,你就讓我去吧,就當是我這個做爹的,為自己女兒再做最後一件事。兒子求您了!”
說完孫二福朝着孫村長三叩首,梆梆作響,最後額頭緊緊貼着地面不肯起來,那沉悶克制的哭聲卻一聲聲地揪着在場所有人的心。
愛子之心感人肺腑,孫村長又豈會不知。
他雙眼渾濁,眼皮和眼袋都耷拉着,額頭和臉頰溝壑縱橫,一開口就是沉痛。
“你要去,便去,求不求我的,也不大要緊了,去吧,去吧,我乏了,回屋歇着了。”
佝偻的背影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進屋内,砰的一聲關上門。
孫二福朝着房門又磕了三個響頭,帶着雲疏月幾人往後山走去。
“桑麻,在我們回來之前照顧好孫村長。”
“小姐你一定要保重啊!桑麻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這時房門開了。
“等等。”孫村長将一個小本子遞給孫二福,“這是小葵第一次見到他們回來跟我說的話,我都記下來了,你們拿去看看是否有用。”
“去吧。”
孫二福接過那個本子,撲通一下又要跪下去,被孫村長拉住。
“你說得對,我們不該躲着藏着,小葵死得冤,我們該為這孩子做點什麼。我等你們回來。”
“孫村長放心,我們定會安安穩穩地回來。”沈酌向孫村長保證到。
日頭歪斜,眼見着就要入夜,三人背上幹糧加快了腳步。
走到深坑處,三人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昭雪?你去哪兒了?在這兒做什麼?”雲疏月上前問道,“你身上的傷不痛了?”
面對雲疏月的關心,林冤露出無害的笑容來,“月姐姐放心,我沒事,我就是想跟你們一起出海,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
“不行!你身子不好,哪能吹猛烈的海風,到時病倒了多不劃算。”
雲疏月不同意他一同出海,沈酌卻上前勸道:“我覺得林兄弟說得對,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林兄弟就一起吧。”
“可是……”
雲疏月還是覺得不妥,沈酌繼續解釋着:“林兄弟自小生活在海邊,那裡就怕這點海風了?他如此擔心你,你不讓他去,他若是悄悄跟來豈不是更危險?”
孫二福也沒意見,算是默認了林冤跟着,她一個人也說不過他們三人,隻好作罷。
收回錨,解開鍊接坑壁的粗麻繩,再用槳推動着,本就在水裡的船很快就動起來。
四人迎着海風和朝着海平面上漸漸下沉的金光,揚帆起航。
面前是未知的大海,和隐在大海深處的秘密。
沈酌走上船頭與雲疏月一同吹着風。
他道:“别怕,一切有我,你隻管挑選捕撈的海鮮,讓我們一飽口福。”
雲疏月被逗笑,輕錘了他手臂一下。
身後的林冤見此,捏緊了藏在袖口裡的手,暗自咬牙。
趙珣,這一次定讓你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