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所以......”耿童說,“我會和你一起去滇城。到時候還是老規矩,你不許擅自行動,任何事情都必須聽我的安排,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我沒讓幹的事情,你要是敢動,那就等着秋後算賬。”
邢辰嗤笑一聲:“知道了。”
而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邢辰輕飄飄地看了耿童一眼。
這個人開車很專心。
終于,在車子駛入一條剛開辟不久的道上時,邢辰冷冷出聲:“你說的去滇城,是指現在?”
“嗯,事不宜遲,”耿童簡單地說,“專案組的人開完會就馬不停蹄去跟滇城警方交接了,未來我們也會一直在滇城駐紮——他們去年剛辦了一起轟動全國的大案子,禁毒經驗相對來說比較豐富,而且技術條件也比這邊更優越,就當學習交流了。”
邢辰:“我和你一起去會不會太惹眼了?”
“不會,其他人統一坐火車去,我開車和他們錯開時間,也就一下午的事,到滇城之後我會給你一筆錢,你自己找地方住,等我需要再聯系。”耿童說着停頓一下,“這筆錢從我工資裡拿,不算線人費,未來你得還給我。”
邢辰剛才還在感動這個小警察真的很會安排,事無巨細,滴水不漏,結果一聽耿童後半句,嘴角直接尴尬地抽了抽:“我睡橋洞挺好的。”
耿童眼底劃過一抹很淡的笑意。
車子上了高速,耳邊的市井就遠去了,邢辰靠着車窗昏昏欲睡,卻又被一直震動的窗戶噪得腦子嗡嗡響,一會兒坐直一會兒蜷縮的,怎麼也睡不好。
耿童路過收費站的時候不經意間往他那邊看了一眼,心底沉了沉。
逼仄安穩的車裡,耿童沒來由地開口:“之前你問我想沒想過結婚,那你呢,你想過嗎。”
邢辰原本困得不行,此刻心裡的某根弦被輕輕撓了一下,登時一個激靈:“!”
耿童淡然道:“怎麼說你也二十好幾了,如果沒有夏邦的這一出,是不是早就回首都了?坐在寫字樓裡,安安穩穩地工作、生活,然後找個姑娘談一場戀愛?”
“你愧疚了?”邢辰笑了聲,“耿童,說實話,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一開始拉我當線人的那個人是你,不把線人的命當命的那個人是你,可到頭來唯一一個冒着犧牲風險來宕山地下礦場救我的人是你,救完我又利用我的人是你,現在愧疚的、想讓我回首都好好生活的人還是你。”
耿童:“嗯。”
邢辰歎了口氣:“後悔也沒用,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不喜歡被人踢來踢去,也不需要你來關心,你按時把線人費給我就行。不過至于結婚......”
他短暫地噤聲一會兒。
而後他忽然一笑:“我沒想過結婚,和你一樣。”
“我不打算找女人是因為工作性質太危險,”耿童無奈,“我們不一樣。你不願意做線人了可以随時離開,但我不行,緝毒這件事,警察沒有說不的權利。”
邢辰道:“以前或許是,我不想幹了就擦擦屁股走人,再也不理你。但現在......”
耿童心無旁骛地開着車,高速路上的車緊緊關着窗,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邢辰說:“我和你早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從你單槍匹馬炸開地下礦場的那一刻開始,我這個人,隻聽你的指揮。你就是想趕我走,也得等到我死的那天才行。”
耿童沒有說話,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邢辰溫和地笑着:“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警官。”
“......”耿童還是沉默,但他心裡或許猜中了些許,可他并沒有任何反應,冷靜得像是剛才邢辰什麼話也沒說,又好像他壓根沒有聽懂邢辰的潛台詞那樣,他隻是沉穩地呼吸着,然後啞着嗓子開口,“我說過我會送你回首都的,而且是你活着的時候。”
邢辰爽朗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耿童還想說什麼,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示意邢辰幫他看一眼是誰。
邢辰拿起他的手機念出了聲:“......一個陌生号碼。”
“接。”
耿童擔心是單位的人找他有事。
186、
電話接起的一瞬間,一道帶着哭腔的女聲突兀地貫徹了整個空間。
“童哥,我去你隊裡找你了,他們說,你去了滇城,”那女人哭得讓人一陣心疼,“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覺得我老纏着你,所以你才走的......”
邢辰舉着電話,眉梢一挑。
耿童皺了皺眉頭:“曉曉?”
“童哥,我知道錯了,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原來是曉曉,“我們和好吧童哥,我真的很想你——”
耿童淡淡開口:“盛曉南。”
盛曉南的聲音又委屈了幾分,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或者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流淚:“童哥,你不叫我曉曉了?你不愛我了嗎,你真的不愛我了嗎,你想躲着我,你不肯見我,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可是——”
“你沒有錯,”耿童道,“是我們根本不合适。我沒有和你繼續走下去的能力,所以你......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去滇城是因為工作調動,和其他事沒有任何關系。”
“童哥,我......”盛曉南還想再說什麼。
耿童隻道:“斷了吧,盛曉南。”
然後盛曉南又氣又委屈,竟然直接哭着吼了出來:“這是你說的!是你說斷的!以後,以後你别後悔!”
嘟嘟嘟——
電話那頭傳來忙音,盛曉南挂了電話。
邢辰終于放下了耿童的手機,半分譏笑地看着他:“女朋友?”
“前任,”耿童歎了口氣,“讓你看笑話了。”
邢辰說:“你們為什麼分開?”
“感情淡了,”耿童道,“還有......可能是真的不合适。她這個人很率性天真,她想要的榮華富貴和平平安安我都給不了,我沒有錢,我也沒那個能力一邊和毒|販周旋一邊保護她,如果她出事了,叔叔阿姨那邊我沒法交代。”
邢辰眯了眯眼睛:“所以你還是喜歡她的。”
耿童這回倒是回答得很快:“不喜歡了,所以才會分開。她自己可以獨立,也值得更好的結婚對象,不需要時刻被栓在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見閻王的男人身邊。”
“你個渣男。”邢辰評價道。
耿童嘴角提了提,輕笑一聲:“也許吧。”
邢辰的心情突然變得特别好。
因為他發現耿童真的不喜歡那個人,卻也是真心為那女孩兒好。
緊接着他又問:“那你以後要是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你要怎麼權衡緝毒和愛情?”
“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耿童輕聲道,“大概吧。”
車輛平穩而飛快地在高速路上行駛。
邢辰看着他,說:“如果是我,我會把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那個人鎖起來,束縛在一個沒有任何外人打擾的角落裡,從此以後他的眼裡隻有我,也隻能有我。”
耿童餘光看邢辰一眼:“犯法。”
“太喜歡了,是會使人瘋狂的。”邢辰伸了個懶腰,然後望向窗外。
他在想,耿童被捆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他又想,小警察值得一個安全溫暖的環境,應該意氣風發地穿着警服站在高處睥睨着一切,而非被捆綁,被束縛。
可惜這些,耿童都不知道。
邢辰對着車窗外的藍天輕笑一聲。
——他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