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門口,三個人見到了穿着戎裝立在一邊的楚晏,若薇先是一驚,後又露出幾分笑容。
若薇身後陪着的孫氏,看見楚晏便道:“将軍怎麼在這裡?這是宮裡裕昭儀娘娘。”
楚晏飛身躍下馬背走到三人面前請安:“微臣給娘娘請安。”
孫氏上前了半步,在若薇身側低聲道:“這位是睿王身邊的副将楚晏。”
若薇克制着自己激動的情緒,欣喜地點點頭:“将軍平身!”
孫氏道:“妾身剛剛想起,娘娘和楚将軍仿佛是同鄉呢!”
楚晏心裡想,我倆不但是同鄉還是青梅竹馬呢!
楚晏低着頭,也同樣克制着自己,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漏出來,被别人瞧見:“微臣能與娘娘同鄉是微臣的榮幸!”
孫氏回過神來:“楚将軍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楚晏依舊沒有擡頭,隻是回身看了看不遠處那頂轎子,楚晏身後的三個人也朝着轎子望去,這時轎子的簾子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個女人從裡面探頭出來,四下裡張望一番,目光最終落在楚晏和三個女人身上。
秦櫻一眼就看見了站着兩位側妃中間的那個女人,娴靜優雅,端莊大方,像是王府裡那位王妃一般,可是她穿的衣服是秦櫻不曾見過的,就連王妃也沒有那樣好看的衣裳,若是這件月白色金線外裳穿在自己身上一定更好看吧!那個女人梳着高高的發髻,兩位側妃這般殷勤,她難不成是宮裡的娘娘?頭上的珠翠又大又亮!是城裡最好的興記都沒有的樣式!
孫氏見裕昭儀看見了秦櫻,趕忙上前擋住,王氏也會意,一把扶住裕昭儀,孫氏和王氏左右夾擊擋住了裕昭儀的視線,将裕昭儀送上了車駕,直到看見車駕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
裕昭儀坐在車駕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對着車外的尚宮采桔(jie)道:“給本宮查查剛才那個女人!必要時去知會王勝一聲兒,讓他也派人留意着。”
孫氏看着裕昭儀的車駕消失在街上,這才回頭來問楚晏:“将軍怎麼她送來了?”
楚晏看着孫氏的反應,就明白了,這位姑娘的事,王府衆人一定是知道的,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王妃知道了?”
“你道為什麼将她送去校場,宮裡的娘娘聽聞王妃病了前來探望,為了不讓宮裡人發現這才送她過去。”孫氏心直口快。
楚晏心裡明白這事王妃也管不了了,可是秦櫻自己已經帶過來了,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王氏在一邊冷眼瞧着,孫氏不想讓秦櫻進府,楚晏也不想讓秦櫻再回校場去了,三個人都低頭不作聲了,如此下去時間長了,隻會更加惹人注目。
王氏見場面有些難看,便和顔悅色地說:“将軍辛苦跑這一趟了,隻是殿下今日去巡營不在府上,妾身們也作不得主,這位姑娘的事還是去問殿下的好。”
楚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十分躊躇。
孫氏見他也沒了主意,便讓楚晏将人帶進王府裡,又喚來小厮耳語了幾句,小厮點點頭跑了,孫氏和王氏在前面走着,楚晏帶着秦櫻在後面跟着,一路到了正廳上。
孫氏和王氏坐定後,又喚王管事帶着秦櫻的身契過來,不一會兒,小厮就帶着一個四五十歲上的婦女走了進來,女人先是行了禮,這才開口:“請貴人安,不知今日貴人想要個什麼樣的丫頭呢?”
秦櫻見此情形已然猜到大半,知道今日孫氏是要将自己打發出去了。
“這個!”孫氏氣沖沖的指向秦櫻。
那婦人一看秦櫻的身段做派,便知曉此人是個不安分的主兒,王府裡急着将人反賣出去想必是個麻煩,隻是王府裡的水太深,她不敢得罪,隻好說道:“貴人可有那位小娘子的身契?”
孫氏看着王管事,王管事也不敢怠慢,趕忙遞上了身契給孫氏,這才說道:“王妃如今卧病在床,這件事,老奴恐睿王知道了生氣,夫人您還是三思為妙!”
那婦人一聽眼前人不是主事之人,便更不敢趟這趟渾水了。
孫氏見此情形更生氣了!惡狠狠地瞪着秦櫻。
秦櫻倒是安下心來,一臉得意地看着孫氏。
王氏看見局面有些不可控制,便讓楚晏先離開,後又對那個婦人道:“說到底,你還是不敢收這個人的身契?
那婦人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草民不敢!”
王氏見狀問道:“我且問你,若是自願賣身?你可敢要?”
那婦人戰戰兢兢地回話:“若是姑娘自願簽字畫押當然是好!隻是這.....”
王氏不等她說完便對王管事說:“你去準備字文書手續!”
王管事見此情景也隻能應着,其實王管事早就覺得睿王接秦櫻入府,已是不妥,自己幹看着也很是着急,如今能打發了秦櫻,讓王府恢複平靜又未嘗不可,左右事情賴不到自己頭上,有兩位王妃在上面頂着,自己何樂不為呢?
若薇離開後,許朝華就開始替元慧診脈。
許朝華摸完脈心裡已經有了幾分主意,她不動聲色地說:“王妃隻是勞累過度,再好好休養幾日就會好的。”
“多謝姑姑了!”元慧笑了笑。
“王妃叫奴婢朝華就好,王妃若是不介意,奴婢還想再看看您的脈案?才好斟酌着開個方子”許朝華替元慧整理好袖口,掖好被角,說道。
“芬兒,你帶朝華去看看吧!”元慧道。
許朝華向元慧行了禮,便退了出來,跟着芬兒去找王管事。
兩個人到了南邊的一處小院子,院子裡丫頭和小厮正在灑掃,這院子雖小卻被收拾的幹幹淨淨,中間的正房稍微大點,兩邊各一處偏房,朝華透過丫頭掀開的簾子看見了偏房裡放着幾個架子,架上整齊的擺放着一些金銀器皿,這應該就是王府的庫房,朝華又快走了幾步,跟上芬兒向正房走去。
正房收拾的很雅緻,進門處擺了架子上堆放着一些冊子,朝華瞥了一眼,就是一些府中人事、采買的冊子,都整整齊齊的碼放好了。她跟着芬兒走到最裡面,幾個小丫頭正忙着在各個架子前歸納整理。
王管事見芬兒進來,放下手中的筆嗎,笑着問道:“芬兒姑娘,怎麼過來了?”
芬兒笑了笑,微微颔首:“王管事,這位是宮裡的姑姑,想來看看王妃的脈案。”
王管事趕忙起身行禮:“還望姑姑莫怪!”
“王管事,您管着王府事情多,奴婢不便打擾,隻想看一下王妃的脈案!”許朝華回禮。
王管事向着架子走去,開始尋找冊子。
芬兒繞道桌前看着王管事剛剛寫的文書,是在寫秦櫻的身契,芬兒道:“是殿下回來了?”
王管事捧着冊子走過來,見芬兒問的是身契,便道:“是兩位夫人在前廳主事,殿下還沒回來!”
許朝華接過冊子翻看,看了元慧的脈案和安胎藥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趁着王管事和芬兒說話,許朝華又翻看了其他幾位側妃的脈案,心中已經明了,許朝華不動聲色的将冊子遞給王管事,二人了了差事,便要回去了。
許朝華剛剛聽到了前院的事,想知道那個女子究竟是何許人?于是許朝華借口更衣先走了一步。
芬兒見許朝華走了,立刻跑回院子裡,将剛剛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元慧聽,元慧聽了心裡也是一萬個贊同,便由着她們鬧去。
正廳上,可秦櫻哪裡是個乖乖就範的主兒,硬是鬧起來遲遲不按手印。
秦櫻越是哭天搶地,孫氏越要讓她畫押,于是上前按着她,誰料秦櫻竟拔了孫氏的發飾劃傷了自己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在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剛巧這時睿王回府,見到秦櫻血濺當場,哪裡還能忍受,立刻命人找大夫來,許朝華剛剛到了前廳就聽見睿王急找大夫,許朝華見睿王懷中的女子脖子上的鮮血直流,趕緊上前去為她止血。
朝華從自己随身攜帶的鹿皮口袋裡取出自己調配的止血的藥粉撒在秦櫻傷口處,又順勢給她搭了脈,待秦櫻止住了血,睿王這才傳了軟屜子來将人擡回西院醫治。
直到天黑,許朝華再回到正廳時,王妃帶着三位側妃已經跪在了睿王面前。朝華看見王妃的面色不佳,額前已有細細的汗珠,許朝華不知道王妃她們跪了多久。
她走向睿王行禮,睿王正欣喜地看向她,那一刻她就知道在睿王心裡跪在地上的四個女人還不如那個秦櫻。
許朝華道:“奴婢參見睿王殿下!那位姑娘已無大礙了!還請放心。”朝華不敢捅破那層窗戶紙。
睿王懸着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十分欣慰的看着許朝華,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道:“你是何人?”
朝華知道自己是身份會讓睿王不悅,更會令王妃和睿王的關系更加緊張,便跪在地上道:“奴婢是裕昭儀娘娘宮裡的人,娘娘今日來探望王妃,我們娘娘同王妃交好,十分挂心王妃的身子,這才留了奴婢伺候王妃,直至王妃痊愈。”
睿王見如此,看向王妃,臉色沉了下來,心裡雖有不悅,見此地人多,也沒說什麼:“到底是你救了秦姑娘,本王賞你什麼好呢?”
“奴婢不敢。”許朝華依舊跪着。
“都起來吧!今日太晚了,有什麼事,改日再說吧!隻一樣,秦姑娘本王要留下,今後誰也不可以将她發賣出去了!”睿王站起身說道。
“是!”衆人隻敢應聲。
元慧的臉色已是慘白,她虛弱無力地站起來,被朝華和芬兒攙回到自己院裡。
“朝華,那位姑娘怎麼樣了?”元慧問道。
“這位姑娘不會真傷着自己的,王妃放心,就是看着吓人些。”許朝華答的爽快倒吓了元慧一跳。
“還是朝華你看得清楚!真是讓你見笑了!”元慧苦笑着。
朝華看着眼前的睿王妃雖是笑着的,可她隻覺得這笑比哭還難看,朝華在宮裡見了許多、聽了許多宮妃們的艱辛,她深知道身為女子在這世間有多麼不易,這也是她為何入宮做女醫官的原因。
她明白王妃的苦:“天下女子皆苦,隻有女子才會真的心疼女子!”
元慧聽到這話從朝華嘴裡說出,隻覺得遇到知己一般,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般的宮娥,她比這世間大多數女子看得還要透徹,她點點頭,苦笑了笑。
原來自己也是苦海裡的一葉孤舟。
元慧的病原本好的差不多了,隻因那日在正廳跪了一個多時辰,寒氣入體,這病情又反複了,斷斷續續的治了半個月才終于見好了,這期間,元慧同朝華的關系也更加親厚了,連帶着王府裡的三位側妃,每日閑暇時間也總會來和朝華說話,朝華也時不時和她們說些保養的方子,漸漸地就到了朝華回宮的日子了,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告訴元慧。
這天下午元慧正在看冊子,朝華便走進來。
“朝華,快來!”元慧擡頭看見她過來十分高興。
“王妃。”朝華行禮。
“快起來,我正在看王管事拿來的禮物冊子呢!你快回宮了,我的病多虧了你細心照顧,府裡的其他三位側妃也有了你的照顧,身子也好了不少,他們也說給你準備賀禮呢,我也不知你愛什麼,你也挑挑看,看看想要什麼?我知道你是醫女,自然多是在藥石上上心,可你終究是女兒家,這些首飾什麼的總有喜歡的!”元慧笑盈盈拉着朝華坐在自己身邊,又将冊子展開在案幾上,推到朝華面前。
“還是王妃聰慧,知道了微臣的身份,微臣有事禀告!”朝華沒有看冊子,而是面色凝重地從懷裡掏出幾張疊好的箋子來,放在冊子上。
朝華看了看房裡的丫頭,元慧會意,用手擋住箋子對着屋内的衆人道:“都先下去吧!”
衆人都退下後,元慧才打開朝華遞過來的東西,細細查看:“這不是我的坐胎藥方嗎?”
朝華點點頭:“另一張也是您的坐胎藥方,可這兩張藥方,藥效卻相反!王妃您可知道您和王妃裡其他三位側妃長期以來,喝得安胎藥其實都是避子的湯藥!”
朝華的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擊散了元慧的心,元慧還是不敢相信,她一一比對着這完全不同的兩張藥方,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她雙手不住的抖動着,仿佛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一般!
朝華見王妃這般,緊握住元慧的手,緩緩開口:“這兩張藥方的做法是宮裡慣用的伎倆!微臣也是入府伺候之後,看了藥方才知道,這些天奴婢一直在調查此事,秦姑娘受了傷後,殿下便派了王大夫入府為她調養,微臣記得王府上下的脈案,幾乎都是這位王大夫開的,于是奴婢跟着王大夫去了醫館,用了些手段才看到這張真正的藥方!”
“是睿王?”元慧不知該怎麼說。
“王妃這次發病是因為心悸發作,奴婢為王妃診脈發現王妃心悸發作的原因,是為藥物所緻,奴婢便去調查了一下,果然在王妃服用的避子湯裡發現了引發王妃心悸症的藥材!想必王大夫是根據府裡各位女眷的身體狀況,分别開了不同的避子湯藥。”朝華說道。
元慧突然想到李氏的咳疾:“月丹的咳疾也是?”
“微臣替李夫人把過脈,她的的咳疾也是避子湯藥造成的!”朝華道。
元慧看着手裡的兩張藥方實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丈夫所為,他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妻子都喝下避子湯藥呢?是因為忌憚太後?還是因為睿王從頭到尾都曾不相信過自己?
“王妃!您得想個法子呀!”許朝華看着強撐着精神的睿王妃十分不忍心,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知道王妃是個真心實意待人的好人,她不願看見王妃這麼痛苦。
想法子,元慧的腦子現在是一團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門外的叩門聲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王妃,是七殿下來了!殿下請您去前面一趟!”門外的人傳話。
元慧頓了頓,平複了心緒之後才道:“知道了!”
朝華忙收了藥方:“王妃可要沉住氣,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微臣若回宮了,這是能找到微臣的法子。”朝華又遞給元慧一張紙條,上面寫清了元慧如何找到她。
元慧點點頭收起了紙條,不動聲色地喚進門外的丫頭進來為她梳洗打扮。
元慧還未到走進前廳時,遠遠兒地就聽見七王與芬兒打趣的玩笑聲。
元慧再見睿王時,隻覺得無比陌生,睿王似乎感覺到元慧的目光,向元慧看過來,元慧立刻收斂了眼底的陌生,笑了起來看向睿王。
随後便聽到七王的請安聲:“給四哥四嫂請安。”
“睿王同安。”元慧起身行了禮,以示尊敬。
“七弟,府上正好備了些酒菜,坐下一起用吧。”睿王邀請道。
“四哥,實不相瞞,我今日正是有事求四嫂呢!”七王坐在飯桌前道。
芬兒見此笑道:“七殿下竟也有求人的時候,奴婢還不曾見過。”
“你這丫頭,嘴皮子越來越伶俐了,連本王的玩笑都敢開了。”
元慧白了芬兒一眼,芬兒這才收了繼續打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