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慧回到慶安堂,這裡果然不一樣了,不像之前那樣冷清,伽善添了幾個宮娥照顧元慧,慶安堂裡一下子熱鬧了好幾天,不論元慧做什麼,小宮娥都會過來詢問,一會兒問要什麼,一會兒問哪不舒服?
盛夏已至,又加上懷孕體熱,元慧在尚陽宮裡熱得待不住,用了晚膳就領着芸香出門閑逛去了。
行至沁芳園一處,遠遠地元慧就看到陛下和明妃在散步,元慧正躊躇着要不要上前請安時,,明妃看到了元慧,笑着和她揮手,于是元慧隻好走上前去請安。
明妃一身藕色的宮裝,十分俏麗,她看着元慧笑着說:“睿王妃,你也在啊!”
元慧行禮道:“妾身見過陛下,見過明妃娘娘。回娘娘話,月份大了,禦醫怕到日子不好生,囑咐妾身要多出來走走。”
“是呢!本宮可真羨慕你,本宮的和清公主卻沒能留住...”說到此,明妃不免傷感起來。
“明妃娘娘,養好身體,一定會很快再度有孕的。”元慧想起明妃之前小産事,也着實替她難過。
“本宮多謝王妃,但願本宮能早日為陛下誕下皇子,替陛下分憂,陛下您說呢?”明妃笑着看着皇帝問道。
皇帝沒說話,隻是看着明妃笑笑,遂看又向元慧。
“陛下,明妃娘娘,妾身這就告退了,叨擾二位了。”元慧隻覺得自己尴尬,就要退出來。
“好,你去吧。”明妃開口道。
元慧和芸香剛出了沁芳園,這雨就下了起來,于是隻好躲進了一側的挽春亭裡避雨,元慧靜靜地站在檐下擡頭看着雨中的宮殿。
這時,她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叫她,元慧便轉身望去,原來是裕昭儀。
倆人相視一笑,若薇笑着說:“王妃好興緻,您也來賞雨?”
元慧行禮道:“給裕昭儀娘娘請安,妾身剛剛從園子裡出來,不巧下雨了,便在此避雨。”
“起來吧,那王妃可願意陪本宮坐坐?”若薇道。
元慧點點頭。
若薇落坐,請元慧坐下,元慧便在她身邊坐下。
若薇便細細地打量着元慧,似乎想說些什麼。
元慧笑了笑,緩緩道:“妾身初次見到娘娘時,便覺得娘娘親切,還有妾身生病時也是娘娘來探望,還為妾身引薦了那麼好的許大人,為妾身調理身體,還有秦櫻的事,多謝娘娘告知,妾身無以為報,若娘娘不嫌棄,妾身願意為娘娘分憂。”
“本宮不是不願說,而是不能說!”若薇有些為難。
“說句不知犯上冒犯的話,娘娘與妾身算是熟識,娘娘對妾身也是極好的,今日看娘娘似有愁容,若您信得過妾身,可願意同妾身說說?”元慧道。
““王妃可知道楚将軍?”若薇道。
“可是左将軍楚晏真?”元慧問。
“是他。”若薇答道。
“娘娘怎麼認識他?”元慧猛然想起來,楚将軍也是南州人。
“是位故人罷了。”若薇情緒有些低落,轉身離開了。
兩個人就在亭子裡,靜靜地坐着。
良久,若薇看着遠處說道:“其實本不是淩家的女兒,我是被人賣到淩家的。”
“怎會是這樣?女子入宮都得仔細查問身世,若是發現冒名頂替整個家族都會被連坐的,怎麼敢?”元慧道。
“我從小就被賣到的淩家,為得是防着有進宮的這一天,淩家世代經商,祖上與先朝重臣交好,因此,家中幼子在官場上謀了一官半職,經商的人家總是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的,為的是家中的生意,能夠更加平順,淩家女兒原本已經與江南的一位富商指腹為婚,隻因先帝贊賞過南州淩家進貢的綢緞和刺繡,這才有了這份恩典。”若薇回憶着。
“淩老闆一心撲在經商上,他的綢緞莊,南坊織造局是南州最大的綢緞莊。幾乎壟斷了南州和江南的綢緞布料,若是結親,巨大利益擺在他的面前,淩老闆也是選擇了對自己實在的利益罷了。”元慧道。
“其實淩家一早想到會有這一天,所以才買了我回去,作為大小姐養到十四歲,隻為了進宮,若你風光時,你的家人自然也能風光,可一旦你有什麼差錯,家人自然也是脫不了幹系的,其實一切早都已經注定好了,他們哪裡會真正顧及我的死活!”若薇一字一句的說着。
元慧看見淚水在她眼睛裡打轉,元慧便安慰道:“娘娘您如此受寵,想必您對淩家也是大有助益的,淩家人不會不顧及您的,您到底還是淩家的大小姐!”
若薇朝元慧笑了笑,又擡起頭看了看天:“時候不早了,這雨也停了,和王妃說話真的很舒心,本宮也該回去了。”
元慧起身行禮,兩個人道别後,元慧便看着若薇離開,元慧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元慧想昭儀娘娘原來也是一個可憐人,宮裡的可憐人可真多啊。
元慧回到尚陽宮天已經黑了,芸香伺候着元慧服了安胎藥,就安置了。
夜裡,元慧聽到幾聲悶雷,便一下驚醒沒了睡意,眼睛睜着渾渾噩噩地到了天明。
雨一連下了幾日,元慧也不曾出門。
一日清早,芸香聽見元慧床帳裡的動靜,緩緩走了過來挂起帳子道:“王妃可睡的好啊?”
“不好,昨夜裡是又打雷了麼?自聽見聲兒響就沒怎麼睡過了。”元慧艱難地起身。
“是啊,奴婢也是被昨日那樣大雷聲驚醒了的,昨夜這雨可是真大,奴婢進宮以來,可不曾見過這樣大的雨。今早上聽司膳局的人來送早飯的内侍說啊,膳房内的幾間屋子遭雨淋了,許多的藥膳方子都被淋了,早上王内侍去尋方子時,都沒找到。”芸香一邊侍候元慧起身,一邊把今早發生的事講給元慧聽。
“也是當值的内官太不當心了,屋子漏雨也不及時修繕,出了差錯可不是要罰,幸好隻是方子,若是污染了宮裡人的飲食,那可就不好了。”元慧道。
“王妃說得是。”芸香道。
芸香伺候着元慧淨手,冬蕊捧着盤子進來了。
“王妃起啦,那奴婢馬上去傳膳,隻是今日膳食簡單些。”冬蕊端起漱口的花水進遞給元慧。
“每日山珍海味的進補,偶爾吃些粗茶淡飯也是養生之道啊!”元慧說完接過花水漱口。
“奴婢不是這意思,今日内侍送早膳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些,奴婢就多嘴問了句,這才知道是陛下病了,卻不願吃藥,禦醫便吩咐司膳局進了藥膳,隻是昨晚暴雨,司膳内侍尋方子,才知道見方子被放在漏雨的房子裡,王内侍見司膳局拿不出方子,這才去看,聽說昨晚大雨大風就吹壞那間存菜譜、藥膳的屋子,氣得王内侍當時就罰了主事的内官。”
“陛下是什麼病?我前幾日才見過明妃娘娘和陛下,那時還好好的,到底是什麼急症?”元慧放下茶盞問道。
“是陛下和太後置氣呢,奴婢也是早起聽見小宮娥們嚼舌根。”冬蕊小聲地說。
芸香遞給元慧手帕:“王妃您就别太操心了,宮裡怎麼多人擔心陛下,您還是養好身子吧!”
元慧點點頭,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元慧被芸香扶着走到膳桌邊,冬蕊端着早飯進來,一一擺在桌上,元慧看着青瓷小碟裡,冬蕊口中所謂簡單的吃食,依舊精緻無比,自己卻無心享用,筷子夾起又放下:“冬蕊,現在是誰在陛下身邊?身邊可有各位王爺?”
“奴婢聽說,懷安王來了,太後特地叫懷安王去勸陛下的,恒王得了消息也帶着王妃進宮了。”冬蕊回話。
元慧匆匆地吃了幾口飯,換了身衣服去找若薇,元慧剛到玉慶宮門口,若薇就走了出來,元慧見了忙行禮請安:“昭儀娘娘萬安。”
“王妃不必多禮。”若薇扶起元慧。
“妾身今日來是因為...”元慧欲說還休。
“今日本宮要去陛下身邊侍疾,你和本宮一起去,邊走邊說吧?”若薇道。
元慧點點頭跟着若薇一道前往昭陽殿。
昭陽殿外面,王勝見元慧和若薇一同前來,忙上前請安:“娘娘萬安,王妃萬福。”
若薇擡手道:“内侍請起,現在是誰在裡面啊?”
“回娘娘話,剛剛儀才人來過,服侍了陛下喝了藥,現下裡面無人。”王勝回話道。
“可有各位王爺來看過?”元慧問道。
“懷安王來過,其他幾位王爺都是隻是去見了太後,并沒有過來。”王内侍答道。
“本宮進去瞧瞧,王妃你陪本宮吧。”說着若薇便拉起元慧的手走到門跟前。
王勝見若薇這麼說,也不好阻攔,示意立在兩側的小内侍開了門。
元慧和若薇一道進去,剛剛走到了床榻邊上,元慧卻怎麼也挪不開步子了,若薇先元慧一步走過去,接過宮娥手上剛絞好的帕子,坐在床榻邊為皇帝擦拭額頭上的汗珠:“陛下的燒還沒退麼?”
“是,禦醫說這次的病勢兇猛,病情會反複,而且陛下又不肯吃藥,剛剛儀才人也勸着陛下喝了一口,陛下就讓才人跪安了。”小宮娥跪下來幾乎将頭埋進襦裙裡戰戰兢兢地回話。
“真是糊塗,連陛下都伺候不好。陛下吃過東西沒有?”若薇看着小宮娥道。
“回娘娘的話,陛下不肯吃東西,奴婢也....”小宮娥的聲音越來越小。
若薇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又看了眼元慧,才站起來走到元慧身邊:“陛下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本宮要去小廚房看看,請王妃稍候。”
若薇說完便向着外面走去,走了兩步,回頭見小宮娥站在原地不動,有些不耐煩低聲喝道:“走啊!還要本宮請你麼!”
小宮娥一步三回頭的跟走了。
這時,元慧才發現采桔還在身邊,采桔走上前來對元慧說道:“我家娘娘脾氣急,奴婢去看看。”
元慧看着她焦急的模樣,隻能點點頭讓她去了。
采桔走後,元慧慢慢向皇帝榻前走去,湊近時聽到皇帝在要水喝,芸香便立即将壺裡的水倒進玉碗裡,又拿了勺子遞給元慧。
芸香扶起陛下的頭,元慧用勺子一點點把水喂了下去,喂完水後,元慧給芸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芸香會意立刻放好碗,跟着元慧走出了昭陽殿内殿。
元慧出來時,未見到若薇,自己又不宜再久留在此處,便對王内侍道:“王内侍,妾身睿王妃元氏特來向陛下請安,萬望内侍轉達!”
元慧說完便跪在大殿上問安:“妾身睿王妃恭請陛下聖安!”
元慧行過禮,便從昭陽殿退了出來和芸香走在長街上,迎面而來的儀仗,華貴大氣,元慧一開始以為是皇後來了,可隊伍走近了才知是明妃。
儀仗過來時,元慧微微行禮,明妃看着元慧笑着點點頭。
“王妃還不知道吧,因為柔南的戰事,她娘家舅舅立了功,太後昨兒厚賞了明妃的本家,明妃娘娘的舅舅還被封了陽明大将軍,如今的明妃娘娘在後宮可是最受寵的。”芸香道。
一場戰争讓元慧家破人亡,卻讓明妃一家得了皇帝青睐,加官進爵,真的一家歡喜一家愁啊!
元慧落寞地回到尚陽宮裡,冬蕊迎面走來扶住了元慧:“去了好一會兒呢?王妃臉怎麼都白了?”
“無礙的,我就是有些累了。”元慧被芸香扶到塌上坐了下來,冬蕊端了安胎藥進來,放在桌上。
元慧端起藥一飲而盡,舌尖上立即爬滿苦澀,并且一直蔓延到心裡去。
已經五日,陛下在昭陽殿卧床不起,太後主持朝政,兩個人似乎沒有一點點緩和的迹象。
這天下午,元慧正在屋裡看書,芸香走進來:“王妃,宮外兩位側妃托徐将軍轉達說,她們想離開王府,還請王妃給個恩典才好。”
“好,你去将我櫃子裡面拿出一百兩來,交給兩位姨娘各五十兩來,讓徐将軍轉交給她們,另外要王管事拟兩份文書來,說他們是染病死了的。以後倘若有人問起也好應對,讓芬兒将她們安頓好,之後離開鎬都越遠越好,對她們說以後要她們改名換姓,不要再對任何說起王府的事,也不要再和家人聯系。”元慧對芸香囑咐道。
如此她們便可出去自尋出路去了,睿王已經不在了,若是繼續留她們在王府才真是斷送她們的一生。
“王妃對兩位側妃真是好,隻是世上有幾個人能逃過命呢!”芸香勸道。
“命不命的,好歹她們也争過了,我自己困在這裡了,能幫她們一點是一點吧!”元慧道。
福甯殿裡,郁若走進殿内,殿裡的宮人們正在灑掃,郁若繞過他們走到内殿,太後正坐在桌前梳妝,雲栖拿着篦子沾着特地調制的花水在為太後篦頭發,啟安站在一邊手捧着折子,正在讀請安折子,太後閉着眼,靜靜地聽着。
郁若走到太後跟前,先是示意啟安下去,太後聽到聲音斷了,睜開眼,看見郁若站在身後,太後微聲道:“都先下去吧。”
啟安隻道:“是。”便收了折子,繞過桌子放在桌前,朝殿裡的人使了個眼色,殿裡的人都跟着下來了,雲栖也停下動作,行禮告退。
内殿裡就剩下了郁若和太後兩個人,郁若為太後整理好頭發,又披了件外裳,太後這才搭了郁若的手,坐在了外間的軟榻上,太後撿了盤裡的果脯放在嘴裡,郁若上前為太後斟了一杯茶,緩緩開口:“王府裡的人來報,說睿王的兩位側妃向王妃求了恩典,要離開王府了,王妃叫對外報了病逝,又給了他們每人五十兩銀子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