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宮的日子定了下來,芸香和冬蕊都為子衿高興,說總算是有個平日裡可以說話的人了。
内司局又調來好多宮娥、内侍幫忙移宮,倒辛苦了芸香和冬蕊他們,四個人忙前忙後的張羅移宮的大小事。
子衿正好樂得清閑,遂将之前帶進宮的書籍整理歸類,好一并帶去未央宮。
移宮那天,皇帝下了早朝就過來了,子衿在殿裡看着芸香她們忙碌,田喜跑了進來,在子衿跟前行了禮:“陛下的禦駕過來了,才人快準備接駕吧。”
話音剛落,子衿就聽見響鞭的聲音,子衿攜了衆人到門口等候聖駕。
皇帝走進來,見衆人烏泱泱跪了一地,連忙伸手扶子衿起來:“都平身吧。”
衆人起身,王勝在皇帝身後揚了揚手裡的拂塵,子衿身後的宮娥們會意,行禮告退了。
院中就隻剩下皇帝和子衿二人,皇帝便拉着子衿的手向内殿走去。
皇帝一進殿見殿内的陳設如舊,看着子衿問道:“這些都不要了麼?”
“回陛下話,這裡的陳設,不是臣妾的。臣妾隻命他們收拾了衣物和一些陛下賞賜給臣妾的物件,其餘的不要也罷。”
在子衿作為王妃懷孕期間,皇帝和皇後,甚至還有太後都賞給子衿不少玩意兒讓子衿賞玩,從尚陽宮搬過來時,不少東西都留在那了,這次移宮剩下的更不會帶走,這樣内司局依舊可以記檔入庫,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子衿隻留下了皇帝、皇後賞賜給未出世孩子的一些小物件,為日後留個念想罷了。
“你啊!朕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所有的金銀珠寶在你這裡你都不屑。”皇帝走到榻邊坐下來道。
“臣妾不喜歡這些東西,陛下給臣妾的夠多了,陛下許了臣妾一個家,隻一樣陛下可不許賴啊。”元慧坐在皇帝身邊,握住皇帝的手道。
皇帝在子衿耳邊柔聲道:“朕若賴了呢?”
“若賴了,那臣妾便……”子衿正思忖着。
皇帝在元慧耳畔輕語:“朕永不負你。”
每個字确都是那麼铿锵有力,子衿眼眶濕潤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還不曾有誰在她面前說過這句話。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心動,她的心裡如同被激起千層漣漪一樣。
皇帝愛憐地看着她,又道:“缺什麼一定要告訴朕,皇後也行,千萬别委屈了自己,你現在已經是朕的人了。”
子衿微笑着點點頭:“臣妾記下了。”
皇帝手搭着案幾,被案上的書墊了一下,目光移到書上他拿起來,書裡夾着子衿用來當書簽的花朵,皇帝拿起來看了看道:“倒也别緻。”說完便放歸原處。
皇帝還是有些不放心,便起身在殿裡四周看看,想說什麼卻收了回去,觀望着四周,才道:“既不缺什麼,朕還有事就先走了。”
皇帝朗聲道:“王勝。”
王勝進來欠了欠身子:“陛下。”
“回昭陽殿。”
子衿起身行禮:“恭送陛下。”
王勝高聲道:“擺駕昭陽殿。”
皇帝走後,王勝又帶着軟轎過來,王勝說這是皇帝的意思,原本安華宮離未央宮也不算遠,隻是兩宮之前夾着太液池,如今天氣還不算緩和,湖邊風大,皇帝怕子衿被風打了,這才傳了轎子來。
下午一切都收拾妥當,子衿便乘着轎子搬去了未央宮。
若薇早早兒就等在門口,她領着子衿先在未央宮轉了轉,子衿很中意西側一處名為甯逸齋的殿閣。
甯逸齋是一處青色的宮殿,假山石後面順着竹林小道走進去就是甯逸齋的入口,殿宇四周也種着竹子,宮殿的花園裡還有一個池塘,這裡很像子衿還未入宮時在家住的園子,子衿一下就愛上了這裡。若薇見她喜歡,便立刻讓人收拾好,這處宮殿給子衿居住,等子衿安置好已經是晚膳時分了,子衿剛坐下來,若薇便差人來請子衿去雲怡閣用晚膳。
子衿也漸漸适應宮中的日子,兩個人住在一處,轉眼兩個月過去了,皇後覺得天氣太冷,便免了妃嫔的請安,皇後那雖然免了請安,可因為皇帝寵愛明妃,所以衆人都跑去甯祥宮湊趣了,明妃在宮中一時風頭無兩,子衿和若薇懶得去過這些場面,兩人幹脆把自己關在宮裡描摹,繪花樣,制茶,調香來打發辰光。
那日正和若薇談笑,忽聞得王勝唱道:“陛下駕到。”
子衿和若薇趕忙從榻上下來來接駕:“陛下萬安。”
皇帝見此笑着問道:“姐妹倆說什麼體己話呢?”便順勢盤腿坐在軟榻上。
子衿将自己手上的手爐遞給皇帝,皇帝接過來,吩咐了王勝添了凳子,讓二人坐下。
子衿和若薇落了坐,子衿這才回話道:“和姐姐商量着制好的香叫什麼名字呢?陛下看看幾案上的瓶子,就是這個。”
隻見榻上的小幾上放着一個小巧雕花白骨瓷瓶,裡面盛着碧色的液體晶瑩剔透。
皇帝拿起瓶子打開聞了聞道:“隻這一點便這樣香,就叫花露濃吧?”
“這名兒當真雅緻。”若薇笑着說道。
“這樣的香氣配上這樣雅緻的名兒也算相得益彰了!”子衿道。
陛下放下瓷瓶,對裕昭儀說道:“你們住在一處,若薇你能經常來陪子衿,朕很高興,她性子沉靜不喜外面的事,有你陪着,無論做什麼,她心裡也是歡喜的。”
若薇面上一喜,看着子衿微微一笑,又俯下身子行禮,起身回道:“謝陛下,臣妾到還怕妹妹厭棄臣妾呢。”
子衿看着皇帝,沒想到他會為了自己去和若薇說這樣的話,陛下看了看子衿笑了笑,三人正談笑,見王勝進來了便收了聲。
王勝行了個禮,又面露難色的看了看子衿和若薇,二人會意,正要起身回避。
皇帝擺擺手道:“愛妃,無妨。”
王勝這才道:“陛下大漠那邊又出事了,前方的急報剛剛傳來。”
皇帝也是一驚,正了正色方道:“朕這就去。”
二人送走了皇帝,若薇才說起近來柔南剛剛停止内戰,就抽出身來轉身挑釁大玹,可見新王的勢力不容小觑。
“聽說是柔南的一個叫阿斡的人推翻了之前老汗王的統治,老汗王的子嗣幾乎都被屠戮,隻剩下了一個小兒子流落在外?”子衿說道。
“是啊,這個阿斡年紀也不大,怎麼會這麼厲害?幾位叔叔伯伯都被他處置了,這個人不不容小觑,難怪陛下會這樣焦心了。眼瞧着,明妃可要威脅皇後的地位了。”若薇若有所思。
若薇走後,子衿一個人坐在軟榻上出神,手中的手爐早已冰涼,她也沒有喚人來更換,眼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際,前朝後宮,需要皇帝平衡更要制衡,明妃在内受寵,她舅舅在外就多一重身份,就盡多一份心,陽明大将軍在外盡忠,明妃也是他的掣肘。
明妃在宮中的地位一部分來自于舅舅征回來的軍功和在朝堂上的威望。
子衿現在不擔心明妃得寵,她有旁的事要煩心。
芸香走到跟前,看着子衿一臉擔憂問道:“才人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樣難看?”
“睿王離開時也是去大漠,也是因為大漠來犯,他才送了性命。”子衿道。
“奴婢聽說這位新上任的阿斡可汗十分厲害,他的父親從小就讓其學習兵法,武功,對其相當嚴厲。”芸香道。
“我隻怕陛下會禦駕親征。”子衿緩緩道出了擔心的緣由。
芸香看着子衿,蓦然道:“陛下年輕氣盛,定不願敵人多次挑釁。”
子衿點點頭,不願再想皇帝禦駕親征的種種萬一。
初春的鎬都,天氣依舊寒冷,宮裡的積雪還沒化,宮苑裡到處都是靜悄悄的,隻是這看似平靜的背後卻暗潮洶湧。
這幾日,皇帝和衆位大臣幾番商議不下,漸漸地便有皇帝要禦駕親征的消息傳出來,後宮衆人自然都是不願意的。
太後先是讓皇後、明妃分别去勸說都無濟于事,太後因此和皇帝也鬧得很不愉快,皇帝已經一連幾天沒有去過福甯殿請安了,朝廷裡也是分了幾派都争議不斷,皇帝日日都把自己關在昭陽殿裡,也不踏進後宮一步,太後也修書給伽羅王請求援助,可消息也許久還沒有傳回來,一時間宮裡人心浮動。
皇帝不進後宮,子衿也不敢冒頭,更不敢去勸皇帝,于是一大早跑到若薇那坐着聊天,子衿懷中抱着三歲的嫣兒,若薇在拿撥浪鼓逗她,逗得嫣兒一邊拍手,一邊咯咯直笑,子衿和若薇也被這笑聲感染了,也沒有那麼煎熬了。
田喜快步垂手走來:“才人,皇上來了。”
子衿看了看若薇,若薇走到子衿身邊接過嫣兒,抱在懷裡道:“你去瞧瞧吧,見機行事,畢竟這幾天,陛下和太後鬧得也不好,你可得謹言慎行,小心服侍吧。”
子衿點點頭,離開了雲怡閣。
子衿才走到甯逸齋門口,便聽殿内傳來悠揚的琴聲,仔細聽才知是梅花三弄,子衿悄悄走到皇帝身後,靜靜的聽皇帝幅琴。
“你這麼喜歡站在朕身後。”一曲終,皇帝并沒有很快轉過來。
“臣妾從來不知陛下有這樣的時候。”子衿笑着微微屈膝行禮。
皇帝擡擡手道:“那今後你還會有很多驚喜。”
皇帝起身朝軟榻走去,順手拿了軟枕墊在肘下側身歪着:“朕這幾日忙着也顧不上來看你,還住得習慣嗎?”
子衿接過芸香端來的茶水,給皇帝奉上:“這裡清清靜靜的,臣妾和昭儀娘娘性子也合的來。”
“那便好,你舒心最重要。”皇帝呷了一口茶水道。
“陛下可用了晚膳?”子衿坐在皇帝身邊問道。
“還沒有,吃不下。”皇帝很疲憊地看着子衿說道。
“那陛下陪臣妾用一點吧?”子衿看着皇帝。
皇帝點點頭,子衿笑了,轉身吩咐芸香備膳。
王勝走進來,手裡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張單子:“陛下,這是禮單,請您過目。”
子衿疑惑地拿起禮單:“陛下,這是?”
皇帝攬住子衿的腰,輕輕地拍了拍,寵溺地笑着:“這是你父母、兄長之前入宮慶賀你冊封之喜,朕給他們準備的回禮。”
“陛下!”子衿感慨萬分。
“你為了朕不能和親生父親團聚,朕做這些并不算什麼,朕也會悄悄地讓人送禮給元家的,你放心。”皇帝握着子衿的手道。
“多謝陛下。”子衿此時除了感謝,再無言及其他,皇帝的這份體貼入微是她從來不曾感覺到的。
“朕已經放了元朔回去,最近柔南的戰事,想必你也知道了,陽明将軍這時也不顧上這些了。”皇帝憔悴地笑了一下。
子衿輕輕撫着皇帝的臉:“陛下,您都瘦了,柔南的戰事再重要,您也要顧全自己的身子啊?”
“朕知道了,好了,咱們先不說這個了。”皇帝握住了子衿的手。
“拿上來!”皇帝對着外間朗聲道。
王勝拍手,過了一會兒啟壽便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立在子衿面前。
子衿疑惑地看向托盤又看着皇帝。
皇帝淡淡一笑道:“打開看看。”
子衿上前打開那個黑漆描金的盒子一看竟是一塊未經雕琢的天然寶石原石,子衿拿起盒子放在案幾上,看着皇帝:“陛下,這是鴿子血?”
“是,這是育陀國進獻的貢品,你認得?”皇帝問道。
“母親之前有過一個鴿子血戒指,是父親買給母親的,成色沒這麼好,還很小,可母親喜歡的不得了,特地做成了戒指戴在手上,後來随着母親一起下葬了,臣妾便再也不曾見過那樣美的鴿子血了。”子衿說着傷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