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臭小子爆發出哄笑,多爾吹着口哨把空酒瓶砸向篝火堆。
“漢斯,原來你還真的是個嫩雛兒呀!”讨厭鬼尼科的笑聲格外刺耳。
“該死!”星光攥緊拳頭怒目圓睜,聲音裡帶着罕見的火氣,“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倉皇轉身,跑向黑暗,将此起彼伏的哄鬧甩在身後。
菲利克斯放下銀叉,目光追随貓兒逃離的背影,悠悠抿一口紅酒,神情陡然森冷。
一旁的弗雷德裡希打了個寒顫,默默挪遠了些。
“尼科……尼科盧西-萊克中尉,”上尉先生開口,收斂眼底溫和的笑意,寒芒盡現,“遊戲到此為止,你們該去尋些别的樂子了。”
尼科張了張嘴,對上他森冷的眸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篝火炸開一簇火星,“走了。”菲利克斯彎腰,撈起撕咬桌布的小團子,“漢克斯,我們去找漢斯。”
·
夜色吞沒了篝火的喧嚣,星光跌跌撞撞闖入松林深處。腥澀氣息混着喉間灼燒的羞恥感湧上來,她對着漆黑的樹影幹嘔,卻隻嘔出幾縷滾燙的喘息。
遠處篝火的光暈染紅半邊夜空,林間傳來捕食者的嚎叫,像無數根燒紅的鐵絲來回穿刺。她發狠踢向凸起的樹根,又突然蹲下身抱緊膝蓋,低聲咽咽。
蓦地,一隻寬大的手搭上肩頭。她驚惶擡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
“跟我走。”菲利克斯逆着月光伸手。
溪水在月下泛着銀光,他們并肩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溪邊螢火蟲忽明忽暗,菲利克斯仰面躺下,五指張開劃過銀河:“漢斯,你是不是覺得尼科過于冒犯了?”
沉默在蟲鳴中發酵。
“所以,為什麼不拒絕呢?”
貓兒縮成了刺猬般的姿勢。
“你太軟弱了,又過于順從他人。我不認為你是害怕尼科他們,可為什麼……”
“菲利克斯……長官,因為身份差異。”這回,她終于開口了,“如果我公然忤逆一名軍官,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
可愛的小團子叼着林間掉落的松果滾進兩人中間,圓溜溜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
菲利克斯歎了口氣,“沒有後果,你不必理會那些無理的要求。”
星光緩緩低下頭,聲音幽咽:“可事實哪有這麼容易,長官。”
“不,很簡單。”他放下手,從地上坐起,側身向她看去,“漢斯,把你的衣服脫了。”
“……什麼?”
“我說,脫衣服。”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身體不由自主向後縮了縮。
“把衣服脫掉,一絲′不′挂。”可他步步緊逼,月光将他帶有侵略性的影子壓在她顫抖的肩頭。
他知道她是厭惡的,隻要開口拒絕……菲利克斯期待着,快亮出你的獠牙,漢斯!
“您這是在羞辱我嗎?”
“拒絕我,”螢火飛舞,他壓低嗓音,指尖輕觸她顫抖的領扣,“說‘不’,小漢斯。”
衣角在掌心攥出褶皺,“我……”她喉嚨滾動,聲音雖然微弱,“我,拒絕!”
“很好,這不是會拒絕麼。”指尖掠過她泛紅的耳垂,長官低笑着退開半步,“抱歉用這種方式逼你,但是漢斯,即便不是獵人,也不要成為弱小的獵物。你過于順從,要學會拒絕,要有自己的主見。”溪水倒映出眼底冰層消融的粼光,他的指尖在她緊繃的額頭上彈了彈,“還有,記住現在的感覺。”
“您說的對,”星光怔怔地看着他,“但我隻是……”
隻是什麼?
誠然她有些包子作派,可置身軍營,等級森嚴,順從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在這裡,個人的感受無足輕重,活着才是最高準則。
但眼前這個男人,要她學會說“不”。
好奇怪的感覺啊。
“我隻是按照命令行事,”星光低頭盯着軍靴上的泥點,“不敢對長官有絲毫怠慢。”
她太年輕,太稚嫩,像隻誤入狼群的羔羊,根本就不懂得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
“你卻敢拒絕我。”
“因為我清楚,長官您不會傷害我。”
如此莫名的自信,“你憑什麼笃定?”
自科韋利城的那一晚交談開始,他就察覺了她對自己突如其來的信任,甚至上升到了依賴。
星光盯着溪水倒映的星子,聲音輕得像夜露,“可能是直覺。您連漢克斯都不舍得揍一頓,”視線挪移,落在他胸前撕裂的襯衫上,“又怎麼會……”
呵。
總歸不能回答因為透過他的藍眼睛,看見混沌之下那個溫柔地說着“Ich liebe dich(我愛你)”的家夥,所以才愛屋及烏的吧?
“萬一隻是錯覺呢?”他享受這份信任,卻對未知的緣由極為不喜,“直覺,是最大的騙子。”
此刻的她,是倔強的:“即便隻是錯覺,我也願意相信。”
現在,她隻認識他。
菲利克斯凝視着少年的側臉,沉默良久,胸腔裡翻湧着陌生的酸脹。
那是一種糅合了驚訝、感動與一絲難以言說的憐惜,他從未料到當真會有一人僅憑直覺便相信自己。
勇敢卻魯莽,單純而執拗,像雛鳥認準破殼見到的第一抹光亮。
可是啊,這份莫名的信任與依賴,如似泥沼中的玫瑰,美麗又危險。
“唉……”他再度躺了下去,草葉搔着後頸,望着頭頂的星河一陣惆怅,“漢斯,但願你這該死的直覺永遠靈驗。”
身旁的灰毛球一骨碌跳進星光懷裡,打了個哈欠蜷成一團。呼噜聲混着溪水潺潺,飄向綴滿星辰的夜空。
深更露重,是時候回去了。
菲利克斯站起身,朝她伸手,“漢斯,我們走吧。”
“好。”
星光搭上了他溫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