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假期結束,2營軍官又進入了忙碌的訓練階段。接下來的半個月,沒有假期,隻有日複一日的操練。
星光的工作依舊如常,偶爾也會觀摩營内的戰術演習,聽着幾位連長的讨論,腦海中不時浮現庫爾特筆記本上的知識點。
不過,自從收養小團子,她的日常又多了一項任務:狼崽子的社會化适應訓練。
團子是森林灰狼,與生俱來的野性決定了其難以被馴服,更不必說社會化适應訓練,挑戰不小。
但這對星光來說并不算難事。她以前經常在網上浏覽狗狗馴養的視頻,積累了不少理論知識,對犬類的習性和訓練方法有一定的了解。眼下的小團子還隻有兩個月大,馴養不必操之過急,增進感情才是重中之重。
尼科中尉兌現了在『森林咖啡館』的承諾,送來了一堆處理好的野豬肉。星光将最嫩的裡脊剁成肉糜,帶着雪花紋的肋排則抹上粗鹽,用松枝煙熏成便于儲存的肉條,挂在客廳窗邊風幹。
肉糜不易保存,因此她沒有制作太多。團子每日的口糧主要來自星光的一日三餐。她會耐心地将肉排剁碎成泥,和土豆泥攪拌均勻,一口一口喂給小家夥。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随着團子的長大,近來菲利克斯總覺得餐盤裡的肉量日漸稀薄。直到某個正午提前歸營時,撞見自己的勤務兵正用叉子悄悄将半塊牛排推給狼崽子,他這才确定不是錯覺。
被抓包的某人理直氣壯:“它還隻是個孩子,正在長身體呢!”
菲利克斯單手拎起狼崽子掂了掂,“這小東西體重漲了四磅,而你的長官我,”他屈指彈了彈空了大半的餐盤,“每天要帶隊穿越沼澤訓練場,完成營部的訓練任務,需要消耗不少肉。”
“可是,長官,”星光眨了眨眼,“如果真要深究的話,我倒是想問問,上周曬的三十磅野豬肉幹,為什麼每天都少兩根?”每天螞蟻搬家,就算再粗心大意的人也不可能發現不了。
“呃咳。”同樣被抓包的帝國上尉大言不慚,藍眼睛在陽光裡閃爍,“長官的事,怎麼能叫偷呢!”又面不改色地摸走半根肉幹,“我們的關系這麼好,漢斯你是不會計較的吧?”
話說那肉幹真好吃,是個不錯的戰場零食。
“您說得對!”星光學着他慣常的腔調,将僅剩的土豆泥推過去,“我們的關系這麼好,長官您也不會計較的吧?”
菲利克斯:……
“嗷嗷!”
已經不用吃肉糜的團子大快朵頤起來。
此後的日子裡,食物争奪戰在宿舍頻頻上演。
望着餐盤裡愈發貧瘠的肉量,如今被食物鍊壓制的帝國上尉終于認清現實——他不僅要在戰術沙盤上對抗假想敵,還得在餐桌上與狼崽子争奪每一片肉塊。
更可氣的是,每次咖啡杯底剛泛起醇香,他的勤務兵就舉起毛刷追着狼崽子滿屋跑,連糖罐被打翻都無暇顧及。
“啧,真是失策。”他揉着太陽穴,懊悔當初為何要點頭收留這個小東西。
“堂堂瘋子上尉,竟對隻狼崽子束手無策?”弗雷德裡希叼着煙卷,不以為然,“不樂意養,扔回林子裡就是了。”
“然後呢,坐在這裡看戲?”菲利克斯咬牙切齒,“要是真這麼幹,你猜漢斯是會哭紅眼睛,還是端着沖鋒槍追我到前線?”
“嗯,那可真有意思。”
“什麼?”
“你啊,變得奇怪了,開始用漢斯的眼睛看世界了。”弗雷德裡希吐出一串煙圈,明滅的煙頭照亮唇邊的戲谑,“像戰壕裡養貓的蠢貨,竟然開始秤量别人的喜怒哀樂了。”
菲利克斯一怔。
那些刻意忽視的細節突然清晰浮現:日常生活中過多的關注與寬容;訓練歸來時望見那雙黑眼睛的安心;甚至此刻掌心還殘留着今早“意外”觸到對方指尖的溫度。
記憶溯流而上。
最初不過是被黑暗裡那雙倔強的眼睛吸引,像觀察誤闖戰場的小貓般充滿興味。可不知何時起,這份關注像雪水滲進凍土,等他驚覺時,早已在心底洇出濕潤的痕迹。
這意味着什麼?
“弗雷德裡希,你說得對。”菲利克斯的手按在胸前的銀質勳章上,感受着掌心下有力的心跳。
他對星光的在意,或許正是内心深處對溫暖與陪伴的渴望。這種全新的、未知的情感,悄然滋生的情愫,原是忍冬藤攀過斷壁殘垣的盎然,在焦土裡開出羁絆的花。
可這抹春色于他而言,不啻于揣着枚拔了插銷的震蕩手雷,震顫着心跳的甜,卻裹着粉身碎骨的險。
硝煙遮蔽的瞳孔,本不該倒映星光。
鋼鐵澆築的心髒,理應隻盛放使命。
染血的軍靴,注定要踏碎所有溫存。
戰場上最瘋狂的利刃,本該永懸于生死的天平。在槍林彈雨裡縱情狂舞,用死亡的骸骨堆砌凱旋門,讓心跳與炮火同頻共振——為鐵十字勳章上的榮光,為萬字旗下的大日耳曼尼亞,為所有深埋戰壕的未竟誓言——
他們,理應盛開于戰火,消亡于和平。
弗雷德裡希撚滅煙蒂,拍拍他的肩,“菲利克斯,順其自然吧。至少現在的你很快樂,不是嗎?”
“……”
可他們皆已忘卻,一旦眷戀于篝火的溫度,心便會悄然渴慕黎明曙光,再也做不回黑暗中的幽靈。
·
6月4日,維京師第五裝甲團1營完成兵源補充,抵達海德拉格爾訓練基地。
随着1營入駐,沉寂的基地驟然沸騰。營房區人聲鼎沸,軍官們端着咖啡杯在走廊穿梭,相互串門問候。
雖已調任2營數月,菲利克斯和弗雷德裡希仍收到了1營舊部的邀約,去和昔日的同僚聚會。
為避免重蹈别墅晚宴的覆轍,這次他特意将星光留在宿舍。有小團子相伴,倒也不會太過無聊。
“長官,那您早些回來,千萬别喝太多酒!”星光抱着團子,舉爪揮手,“千萬千萬不要喝太多酒!”
菲利克斯心中一暖,戳了戳灰毛團粉嫩的肉墊,眼角下的淚痣在夕陽裡暈開暖色:“好。”
嘴上雖是這般應承着,然而到了晚上,酩酊大醉的菲利克斯還是被同樣醉得東倒西歪的弗雷德裡希給架了回來。
跟在後頭的,還有一身黑制服紅袖章的蓋世太保,迪爾斯中尉。
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擰成扭曲的繩結,迪爾斯摘下軍帽,陰影恰好遮住胸前的銀骷髅領章:“夜安,小漢斯。”
脊椎竄過寒意,星光拽着臭小子們的衣領往屋裡拖,關門時卻被那雙厚重的軍靴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