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在上!賈斯珀上士!”
意識到不對勁的弗雷德裡希,皮靴重重踹在履帶闆上:“喂,狗娘養的東西!再胡鬧,我就把你們倆塞進炮膛當人肉炮彈!”
聽得出長官的咆哮是真生氣,賈斯珀忙讪笑着把炮口調回正軌,将擊發繩遞還給臉色蒼白的星光:“好啦好啦,開個玩笑而已,這不是沒打靶嘛!”
“上士先生!”星光攥住麻繩,手心滲出冷汗。
媽的太胡來了,萬一手抖呢!
“咳咳,準備開火。”上士先生收斂笑意。
十字線裡的木制靶車,開始與科爾松戰場中的T34輪廓重合。
轟!
炮闩閉合的金屬撞擊聲震得耳膜生疼。
訓練彈在五百米外掀起沙暴,被氣浪掀翻的靶車轱辘滾到觀測兵腳邊。擲彈兵們集體噤聲,有個舉着望遠鏡的家夥喃喃道:“諸神在上……正中發動機艙。”
“上帝,菲利克斯這自私鬼!居然把天才炮手當洗衣工!”差點驚掉下巴的弗雷德裡希驚喜地爬上坦克,不顧危險地掀開艙蓋,興奮地對着裡頭大喊:“幹得漂亮,小子!看來科爾松的戰場沒白待!
星光有一瞬間迷糊,但很快就适應了長官的大呼小叫,咧開嘴嘿嘿笑起來。
“嘿,漢斯,現在我要你打移動靶。”弗雷德裡希掏出懷表看了眼,指向正在安裝滑輪裝置的勤務兵,“四發訓練彈,測一下你的命中率。”
“嗷——”
小毛球縮成一團,僅露出兩隻立耳在探索周遭。
星光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滑輪軌道盡頭擺着一排蘇聯坦克輪廓的木闆,炮塔位置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塗着鐮刀錘子。
她微微皺眉,燃燒的T34殘骸與血肉模糊的蘇軍屍體在腦海中閃回。握着操縱杆的手指關節泛白,遲遲沒有動作。
“怎麼了?”賈斯珀的聲音貼着耳後傳來,“你在猶豫?還是在害怕?“
既有猶豫,也有害怕。
瞄準鏡裡的十字線開始晃動。她——東方星光——既不是真正的漢斯·霍夫曼,也不是被戰争異化的殺人機器。這具軀殼裡裝着來自21世紀的和平靈魂,記得曆史書上記載的每一場悲劇。
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某個國家的士兵,而是滋養戰争的瘋狂意識形态,萬惡的法西斯!
“目标距離四百,風速修正一密位……”
扣住擊發繩的手指微微顫抖,冷汗順着脊椎滑進衣領。
“漢斯?”
“我……我做不到。”
瞄準鏡裡的鐮刀錘子正滲着血,那些蘇聯标志在視野裡幻化成燃燒的村莊、坍塌的教堂,以及戰壕裡永遠年輕的屍體。
她又想起了維克多卡在駕駛艙的焦屍,帕爾茨夫人收到兒子的陣亡通知書時該有多麼絕望啊!
弗雷德裡希等待許久,見炮管始終沒有動靜,用力敲了敲觀察窗大吼:“怎麼回事?”
但回答他的是上士先生:“長官,漢斯在害怕。”
“……”
雙方沉默半晌,最終長官歎息道:“漢斯,将靶子想象成你最恨的人。”
星光閉目凝神,再睜眼時瞄準鏡裡的鐮刀錘子已化作拉賽爾染血的金絲眼鏡。
想要呐喊,拼命尖叫。
“很好。”她瞄準移動目标,手指扣緊擊發繩。
轟!
首發訓練彈擦着靶闆掠過,炸起十米高的沙柱。觀測兵揮舞着小紅旗打出脫靶的信号,遠處傳來一陣噓聲。
再次調整炮口,繼續。
轟!轟!轟!
三發訓練彈間隔十秒射出,炮闩開合的金屬撞擊聲震得耳膜生疼。
第二發命中履帶時,賈斯珀吹了聲口哨。第三發精準貫穿炮塔結合部,第四發直接将木靶炸成碎片。觀測兵瘋狂揮舞雙旗,紅藍旗面在沙塵中獵獵作響。
吃瓜群衆們刹時安靜下來,有個正在喝水的士兵嗆得直咳嗽。
諸神在上!
“嘿,奧丁小子!”弗雷德裡希緊盯着望遠鏡裡的靶車殘骸,揉揉小狼崽的耳朵半開玩笑說,“漢克斯,你家主人的這水準都夠去教導隊當教官了!”
他拍拍艙蓋,吼道:“再來兩發!我要看極限射速!”
賈斯珀已經将第五發訓練彈推進炮膛:“漢斯,這次試試打雙靶!”
星光翻白眼,這家夥在說什麼夢話呢!
“試試呗,”他指指車頂上的弗雷德裡希,“讓布萊克曼中尉對你刮目相看。”
訓練場上,打雙靶理論可行。她記得之前在庫爾特筆記本上,看到過實戰場一炮擊傷兩輛T34履帶的記錄。
“我盡量。”星光說。
軌道盡頭,兩輛靶車正以相反方向交錯移動。
“左靶車三點鐘方向,距離四百一十!右靶車正在轉向!”
距離四百,還行。但訓練彈裝藥量隻有實彈的三分之一,這意味着必須精确計算起爆角度。
等待。
兩輛靶車在軌道上交錯疾馳,她盯着瞄準鏡裡時隐時現的間隙突然松開保險擡高炮管。訓練彈劃出高抛彈道,像審判之錘般垂直砸落。
轟——
沙暴騰起的瞬間,兩具靶架同時解體。柴油引擎的嗡鳴中,整個靶場陷入死寂,旋即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星光鑽出炮塔,熱浪掀動她汗濕的額發。望着遠處燃燒的靶車殘骸,這兩日的陰霾終于被炮火轟開了一道縫隙。
Gut gemacht!
(幹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