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
“那麼,”他的聲音幾不可聞,“你怎麼認識庫爾特的?”
喉間的灼痛讓思考都變得困難。星光沉默着,直到聽見那句誘惑般的低語:
“回答完,給你藥。”
要坦白嗎?他會接受靈魂互換和穿越這兩件事嗎?
“呼——”算了,挑重點吧,“切爾卡瑟……我參加了。”
她壓低着聲音:“烏曼河畔……照顧你的人……是我……”
【“庫爾特,那幾天照顧我的家夥,是你吧?”】
【“不是。”】
她直視着那雙雪山般冰冷的藍眼睛,一字一頓:“我……曾經是庫爾特……也是漢斯……”
如今,是科瓦連科。
不——
我始終是東方星光。
遠處突然傳來哨兵的呵斥聲,兩人同時繃緊身體。菲利克斯迅速向後看一眼,一個擒拿手扣住貓兒的手腕。旁人看來,就像是在粗暴地拖拽俘虜。
他貼近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證明。”
“嗷。”
星光輕歎,哼起那段熟悉的《瑪卡巴卡之歌》旋律。灰毛團開始興奮的搖起尾巴,跟着節奏晃悠。
是哦,已經很明顯了。
菲利克斯松開手,呼吸霎時紊亂。他粗暴地将懷裡的“蘇聯大尉”推開,軍裝前襟被攥出深深的褶皺。
“藥……”她執着地向他伸手。
他從口袋裡掏出磺胺粉和嗎啡劑,“最後一個問題。”仍舊是不甘心的期待,“上一次,為什麼要放過弗雷德裡希的坦克?”
“啊。”她努力扯出一個溫暖的微笑,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因為……弗雷德裡希……你在乎的……不想讓你……傷心。”
這句話像按下某個開關。菲利克斯将小團子放歸營地,粗暴地拽起她離開戰壕,途中一腳踹開前來詢問的士官。
壓抑在心底的憤怒,終于爆發了:“漢斯……我他媽的也在乎【‘他’】!我在乎!!!”
“嗯。”
我知道。
他将她塞進車裡,發動引擎,咬着牙低聲說,“聽着,漢……絲塔爾,我隻給你一次機會,好好看清楚逃生路線。”軍卡緩慢驅動,沿着整個陣地行駛,“盡你自己最大的努力,盡可能離開這裡……活下去!”
話畢,将身上偷藏的藥品一股腦塞過去。
幸福來得太突然,星光腦袋還有點亂,正在捋清情況,大灰狼又接着砸出下一句話:“俘虜中有不少了解崗哨情況的家夥,聯合他們,但也要當心告密者。還有,我們這兩天就要撤出戰場,去往盧布林修整……”
“絲塔爾,”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如果可以,希望下一次見面不要在戰場上。”
“……”
哇偶~
這算(攻略)成功了嗎?
·
是夜,濃雲蔽月。
星光跪在潮濕的草墊上,将所剩無幾的磺胺粉仔細撒在辛格大腿的傷口處。
吉普賽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卻仍壓低聲音詢問:“長官,我們真要信那個德國佬?”
她沒有回答。
無論這是陷阱還是轉機,此刻他們都别無選擇。
借着昏暗的煤油燈光,星光召集了幾名可靠的戰俘進行初步的逃跑計劃,其中包括第47集團軍的炮兵中尉瓦西裡耶夫,他曾是堅守于布列斯特要塞将近一個月的老兵。
【“幼稚!”科瓦連科的聲音在腦海中冷冷響起,“絲塔爾,你竟指望納粹施舍自由?”】
兩天後的黎明,維京師第5裝甲團按計劃撤退,離開前菲利克斯将一隻急救包丢進戰俘營裡。
星光透過鐵絲網,看着那群豹式坦克碾過泥濘的公路向西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國防軍步兵營接管了防務。
新來的德軍指揮官是個大腹便便的中校,巡邏頻率從每小時一次降為早晚各一次,戰俘們的夥食配給也被克扣大半。
8月下旬,他們已精準掌握德軍哨兵的換防間隔。
又是一夜,月明星稀。
“機會……來了……”星光用鐵片在地上劃出德軍哨位圖,二十多名戰俘圍成一圈遮擋視線,“今晚……換防交接。已确定……隻有兩個哨兵……看守東側……圍牆。”
瓦西裡耶夫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鐵絲網怎麼辦?上邊的鈴铛,可煩人了。”
辛格從褲腰抽出一把鏽迹斑斑的鐵絲鉗,這是他在搬運沙袋時從德軍工具箱順來的:“羅姆手藝,三分鐘搞定。”
流浪的民族,總要有點生存技能。
淩晨兩點行動。
“再次确認……行動:瓦西裡耶夫一組……解決鈴铛,其他人……和我……東側突圍。保持五米間隔……遇到巡邏隊……趴進草叢。”星光将鐵片插進靴筒,“空檔……隻有十分鐘。不管……誰被抓,其他人……繼續跑。”
“明白。”
“辛格……腿傷?”她又擔憂地看向吉普賽少年。
少年咧嘴一笑:“好很多了,不礙事。”
現在,逃亡時刻——
烏雲吞沒月光的淩晨,星光摸到東側圍牆下。辛格用破布裹住鐵絲鉗,悄無聲息地剪開三道鐵絲網。而瓦西裡耶夫則帶着三名戰俘匍匐前進,用爛泥糊住了煩人的鈴铛。
“走!”她的手勢幹脆利落。
戰俘們如幽靈般穿過缺口,沼澤的腐臭成了最好的掩護。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國防軍的一支巡邏隊提前折返,手電筒的光柱掃過藏身的草叢時,落在後頭的年輕戰俘吓得驚叫出聲。
槍栓拉動:“誰在那裡!”
該死!
星光眼中殺意驟現,手中鐵片寒光乍閃,精準割開德軍哨兵的喉管。
與此同時,辛格的鐵絲鉗挾着風聲砸下,沉悶的骨裂聲中另一名德軍的鋼盔應聲凹陷。瓦西裡耶夫趁機奪過對方的MP40,一個短點射便将三名敵人撂倒在血泊中。
槍聲引爆夜空,探照燈如利劍刺來,哨塔上的機槍開始咆哮。
“哒哒哒——”
MP40沖鋒槍的子彈掀起一陣泥浪。
“散開……進樹林!”星光迅速撿起另外兩把機槍,嘶吼着帶頭往前沖。
子彈追着他們鑽進密林深處,身旁的兩名戰俘被流彈擊中倒下,但她不能停——活着!活下去——不再任人擺布!
“長官!”辛格的驚呼聲提醒了衆人,“前面是雷區!”
昏暗的光影下,一根根極細的鐵絲橫在面前。
是絆發雷引線!
後方埋着S型跳雷,一種德國造地雷,能彈射到腰間的高度爆炸。
完蛋了,不會過啊。
【“我來。”】
瘋熊沖破了囚牢,歸于冷靜。
科瓦連科強行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瞬間進入戰鬥狀态,抓起石塊抛向特定位置:“左前方三米……反步兵雷……三角陣列。”石塊精準引爆地雷,炸開的泥土帶着死亡的氣息,“聽着……踩上……我的腳印!”
戰俘們屏息踩着前人的腳印,星光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當最後一人越過雷區時,德軍的皮靴聲已逼近百米之内。
“我是黨員,我來掩護!”瓦西裡耶夫突然掏出染血的黨員證,塞進大尉同志的手裡,“長官,請帶着這個走!告訴政委……” 一發子彈擦過他的肩頭,濺起幾滴血花,“告訴大家,第47集團軍炮兵連沒給祖國丢人!”
“還有我們!” 兩個灰頭土臉的年輕黨員擠上前。
其中一人從貼身口袋摸出半張全家福,照片上嬰兒的笑容刺痛了大家的心髒:“我兒子下個月滿周歲……長官,您要是能活着到莫斯科……”他的聲音哽在喉頭,猛然奪過沖鋒槍拉栓上膛——
“快走!”
刺目的探照燈光柱橫掃而來,瓦西裡耶夫一把将科瓦連科推開。
“為了祖國!”
“為了斯大林!!”
“烏——拉——!!!”
三道身影迎着彈雨沖鋒,用生命建起一道屏障。
科瓦連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轉身。他拽起癱坐在地的辛格,帶着剩餘的十幾人沖向夜的深淵。
此刻,隻有一個信念在燃燒:
活着,逃出去……
戰勝法西斯!
·
風卷着燃燒的軍裝碎片掠過荒野,如無數隻浴火重生的紅鷹,在染血的夜空盤旋不散;殘火于焦土上明滅,像散落的紅星勳章焚而不毀,将最後的熱度獻給凜冽的黎明。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刺骨。
黑白浮塵,青霧藍霭,星光望見一道光門。門内三千世界,星河流轉,璀璨華光織就绮麗的綢緞。庫爾特自光暈中浮現,向她伸出寬厚的手掌。
“大尉同志,”她感受到久違的暖意,腳步不自覺地向前挪動,“這個時代,我好累。”
“絲塔爾同志?”
“我要睡了,科瓦連科……”
『沒有人會被遺忘,沒有事會被遺忘。
等我們再度相逢,在鮮花盛開的時節。』
“絲塔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