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青涯一向起得比他早,何況今日非比尋常,怎會一覺不醒?
“青涯,醒醒。”
洛水堯彎腰,柔聲呼喚青涯。
“唔。”青涯微微睜開眼,眉頭輕皺,起身伸了個懶腰後,靠在床頭一動不動。
她一聲不響,仿佛又睡着了。洛水堯趕緊将她搖醒:“崔嵇青還在等我們……”
“他等的隻有你。”青涯開口,“按照約定,山神我負責,水鬼他解決,界限分明,互不幹涉。我就不去當觀衆了。”
“陪我,不行嗎?”
洛水堯坐下,理直氣壯地說:“你看,我目不能視,雨大路滑,還不似王一霜,是個劍修,可以自保。你不在我身旁,萬一我被水鬼盯上,那不就直接成案闆上的魚了。”
“……”青涯低聲一笑,悠悠道,“你果真不了解世外之人。”
她解釋道:“崔氏是最早的隐世家族。傳說方國林立時,九河泛濫,民衆常以人祭水。一次,崔氏先祖途徑泰水,不忍當地民衆家破人亡,自願成為祭品。他與泰水水靈鏖戰三日,打成平手,得到水靈青睐,與其契約。”
“那時的崔氏先祖甚至沒有上清境修為,都能與水靈過兩招,何況今日得了水之力的崔嵇青。該擔心的不是你,是水鬼。”
“還是說,你是脆弱到摔一下就能把自己摔死的人?”
“當然不是!”洛水堯下意識反駁。
盡管如此,他依然不安。
自眼盲以來,青涯一直與他在一起。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得十分依賴青涯,似乎想象不出和她分開的場景。
這份不安夾雜在語氣中,洛水堯沒有發覺,繼續道:“你對護陣的熟練非我可比……”
“你該去赴約了。”
青涯打斷他,坐直身子。
“雖說摔一下也不是大事,但我舍不得讓你摔着。”
她擡手,掌心張開。
錦囊從枕頭底下鑽出,飛入她手中。她打開錦囊,掏出一個瓷瓶,遞給洛水堯。
“能讓你暫時複明的藥,有副作用。”
洛水堯怔了怔,盯着瓷瓶問道:“你是因為煉這個,才突然變得疲憊嗎?”
“不是。”還包括幫天道處理事務。
與長時間不用進食一樣,一夜不眠不足以讓青涯感到疲憊。對她造成傷害的,更多是心累,對工作的心累。
洛水堯仍盯着瓷瓶,沒有動作。
青涯疑問:“是害怕副作用嗎?”
“不。”洛水堯接過瓷瓶,毫不猶豫地倒出藥丸,吞了下去。
他站起身,故意不看青涯:“謝謝,剛才的話我就不追究了。”
青涯歪頭:“追究?哪句話?”
她想了想:“因為不是特意為你準備,所以你憤憤不平,對嗎?”
“不對!誰會為了這個生氣啊!”
“哦,那就是……”
“時間來不及了。”
洛水堯落荒而逃似地走出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望着青涯,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一句“好夢”。
雨聲簌簌,蓋過了他的聲音。
洛水堯呼了口氣,走入雨中。
青涯凝視關上的門,正如他預料,她沒聽見,但看見了。
“好夢。”
——天道注釋。
青涯:“……”
躺下後,青涯忽然想起墨狐。她再次坐起身,手掌往空中一劃,墨狐憑空掉落,落在她的膝上。
“嗚~”墨狐耳朵耷拉,神情委屈巴巴。
青涯揉了揉墨狐的頭,取出它口中的信筒。
“再見。”
青涯把墨狐放在窗邊的桌上,它顯然已經原諒青涯,尾巴搖動,銜着青涯的回信躍出窗子,遁入地底。
而後,青涯重新躺回床上,閉目睡覺。
另一邊。
崔嵇青早早等在河畔,看見孤身一人赴約的洛水堯,絲毫不意外。
“需要給你準備時間嗎?”
洛水堯搖頭:“直接開始。”
“好,我為你護法。”
崔嵇青伸手,雨珠彙聚,化為一杆銀色長槍。他随意一揮,如騰龍出海,槍尖劃破雨幕,發出龍吟聲。
“我家槍法名行雲,槍中第一,無人匹敵。有我在,你放一百個心。”
洛水堯也不廢話,直接從袖中掏出幾個形狀各異的紙片,握在掌心。
“看好了。”
藤蔓蜿蜒,自他手掌爬出,垂直落地,與地上的植物融合。瞬間,整個河畔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晶瑩剔透。
緊接着,草木抽芽,向村子擴張。
洛水堯張開手,蝴蝶展翅,順着藤蔓飛去。
蝴蝶過處,鮮花綻放,花瓣似琉璃雕琢,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須臾,琉璃鏡花包圍卞延村,村中所有人昏迷不醒,陷入幻境,仿佛時間凝固。
嘩——
澌水河上,濃重的黑氣自水底升起。狂風驟雨般的水箭從中射出,直逼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