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術法對我沒用。”崔嵇青裁決道,“你生前修習邪術,害人性命,死後仍不悔改,為禍一方,罪不容恕。”
他擡手:“奉水靈之命,當以袚除,永絕後患!”
話音落下,四周漂浮的雲煙頓時變作水珠,聚合為水龍,張牙舞爪地撲向柳滟,一點一點将她撕裂。
“終于……”
柳滟垂頭,任由自己的身形消散。
倏然,她放聲大笑:“……就讓那群愚蠢的人和山神為我陪葬吧!”
“你們昨夜的行動我一清二楚,那我昨夜做了什麼你們知道嗎?”
“死到臨頭怎麼突然話多起來?”洛水堯走到岸邊,秉着看熱鬧的心态,附和道,“你做了什麼?”
“給所有村人下咒,一個我死了就立刻發動讓他們爆體而亡的普通咒術。”
“欸?”
洛水堯猛地想起王一霜說過的話“……感受到了嗎?山裡、水裡以及不少屋子裡……”
他怎麼會忽視這句話,明明前日用天眼看時,屋子裡根本沒有污穢之氣。
“慌了嗎?”柳滟哼聲,笑意不絕。
“死得這麼慢,是體内殘餘的水之力在保護你嗎?”崔嵇青恍若看到有趣的東西,上下打量柳滟,“真想把你帶回去研究。”
“我去村裡看看村人們情況,這兒交給你了。”
“去吧。”崔嵇青神色不動,好似那群人死了也無所謂的樣子。
洛水堯方轉身,柳滟幸災樂禍的聲音再次從水上傳來:
“哦對了,還有保護那群蠢人的山神,被自己庇護的信衆親手害死,是種什麼滋味呢?真可惜,不能親眼目睹它不得好死的慘樣~”
故意拉長的語調像是往水中投石,激起洛水堯遲疑的漣漪。
他愣住:“村人們不可能害山神。”
“正常人不會,蠢人可不一定,尤其是貪婪的蠢人。”柳滟嗤笑道,“他們布置在山裡的陣法,全是殘缺不全的,一旦使用,便會滋生穢氣,污染靈脈,積累個三年五載,就會引發災變。”
“算算時間,加上昨日的封鎖,山裡那頭老牛已經無藥可救。自诩奉承天命的你們,一定要将它袚除啊,不然連舟山方圓百裡的生靈可就慘了,哈哈哈!”
柳滟的形體已經支撐不住,半邊身子消失,卻仍在大笑。
洛水堯驚愕地愣在原地。
他初涉人世,第一次遇見這樣蛇蠍心腸的人,有些瞠目結舌:“主動教授陣法,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倘若當初村人信守承諾,放了你的女兒,你會放過他們嗎?”
此時的柳滟已經聽不見聲音,隻是一個勁地自說自話:“……我等着,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等着連舟山靈脈盡損!”
她尖叫着,笑着,消失在了濃濃白霧中。
“……”
盡管得不到柳滟的答案,但洛水堯知道,不會的,村人不會,她也不會。
惆怅了一下,洛水堯猛地想起了什麼。
村人!
他用手捂住臉,懊悔道:“她故意說那麼多,是為了拖住我,對嗎?”
“你才反應過來。”
崔嵇青走回岸邊,背對水面,打了一個響指。
白霧散去,逆流的雨水恢複正常,茫茫天地間,好似一切如故。
“你怎麼不提醒我?現在趕過去,給村人收屍嗎?”
“你又沒說,我怎麼知道你需要提醒。”崔嵇青不緊不慢地說,“安心啦,也用不着你收屍。”
他擡眸看向村子,蜿蜒的琉璃鏡花在雨中熠熠生輝。
“不愧是逸仙人創造的術法,绮麗如夢。也難怪《白衣繡淩霄》中的陳氏先祖,會為此展顔一笑。”
洛水堯:“……”
“不許再提那本書!”洛水堯生氣,繞過崔嵇青返回村子。
當此之時,洛水堯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渾身力氣像是被抽走。一個趔趄,就要摔倒時,一隻手攬住他的腰。
“和我預想得差不多。”青涯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感覺怎麼樣?”
“你不是不來嗎?”洛水堯問。
“接你和不來,是兩回事。”
“……”洛水堯低聲笑了笑,懶得和她耍嘴。
他倚靠青涯,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全身疲憊,仿佛随時會暈過去。
洛水堯感到久違的安心,身體輕松不少。
“柳滟說的你都知道了吧?村人如何?”
“嗯,都救下了。”
“欸!”洛水堯擡頭,“你怎麼知道的?”
“就像崔氏操縱水探聽消息,我也有我的法子啊。”青涯解釋道,“還記得我畫的那些小人嗎?每戶人家都安排了一個,在你們被柳滟拖住時,我的小人正好派上用場。”
“青鳥傳訊,小人監視……不愧是蘇氏先祖創造的畫靈之術。”
“不,我隻學了皮毛,比不上你的琉璃鏡花。”青涯笑了笑,“床邊的那幾朵很美哦。”
“……”洛水堯别過臉,“這次是意外,下次不會給你看了。”
“一起進山嗎?”青涯擡眸。
崔嵇青站在河岸,二人的互動讓他不忍直視。搖了搖頭,拒絕道:“不了,我沒興趣旁觀。趁時間還早,我準備回拙江郡尋我族兄,待上十天半個月後,啟程去參加敦阜之祭。”
“我們在岱山再見。”崔嵇青熱情道,“到時候,我領你去找鄭蓁,認識一下,再讓他給你跳一段。”
說罷,崔嵇青轉身跳入河中,沖她揮了揮手。青涯不語,同樣揮手送别。
目送他遁水離開後,她收起笑容。
澌水湯湯,岱山巍巍。她已回絕外祖的邀請,不會赴約,也不會與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