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問題算是暫時穩定住了,但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在高空中那扇門和那道血煞光柱上。
長錦臉色有些蒼白,神力恢複得還不夠,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得速戰速決才行。
他禦風而行,飄然掠至那血紅光柱的中心。渡天劍漂浮在他面前,他雙手結印,鳳眼一擡:“去。”
長劍如有生命般飛出,在半空中漲大數倍,那血紅光柱就在渡天劍的劍氣之下,一分為二!長劍劍勢形成了一道火牆,以壓倒性的絕對力量将那上半部分血煞光柱連同其中的妖獸硬生生地全部逼回了厄運之門内。
留在地面的妖獸見之,心有餘悸,但更甚不甘,起先就殺了大量修士,受魔氣血腥氣影響,實力比起之前更甚,它們彙集在一起,釋放出的魔氣在空中化作森森利爪,朝着長錦猛然刺去!
長錦擡手結印,指尖躍出金紅色光芒,随着一個“開”字從他唇中輕輕吐出,強悍的靈力便源源不斷的從他指尖冒出,凝成了一道不斷擴大的結界,那森森利爪在觸碰到那層結界之時便倏然散去,化為了齑粉。
結界壓倒魔氣,轉而來至地面。随着長錦手指微微一擡,那結界拔地而起,它将地面上的妖獸全部容納其中,然後緩慢升空,在花溪鎮的上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金紅色球形火焰結界牢籠。
長錦額頭冒出了陣陣虛汗,他雙手顫抖着,這個結界要了他幾乎全部的法力。結界托着妖獸,已經到了與長錦齊高的位置了,他咬咬牙,正欲發力,一鼓作氣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往他側面身下方位傳來:“長錦。”
這聲音來的突兀,嗓音陰寒,像一條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遊進了長錦的心裡,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猛地張開了冰冷尖銳的毒牙,狠狠地刺了進去。
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魔主?!巨大的驚駭在心底炸開,然後迅速散延至他的四肢百骸,長錦幾乎是瞬間低頭循着聲源處望去。
而那邊,并沒有出現那個讓他心駭的黑色身影,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已經發青的死屍面孔。
那人臉色發青,穿着藍色弟子服,胸腔開着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俨然就是一副死屍的模樣,但他的雙眸卻不似死屍一般無神,瞳色發亮,含着陰寒的笑意,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操控附身了一般。
他見長錦望過來,竟然咧開嘴角朝他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微笑來,鮮血不住地從他嘴角流出滴落,但他就是全然不在意,收起嘴角,而後猛地踩地借力一躍而起,朝着長錦掠去!
長錦口中念決,在那修士死屍掠至他身前不過數尺之時,眸中一發狠,渡天神火徒然而起,将那死屍包裹其中,烈焰熾燒人體皮肉的焦臭味傳來,長錦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頭。
再觀那被火炙烤着的修士,皮肉都已變形不辨顔色,但他臉上不僅毫無痛苦之色,反而是一直在笑着,帶着那種詭谲多變的笑意,又似高興,又似瘋狂。
“長錦,你中計了。”
死屍面容舒展,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雙目便恢複了空洞,了無生氣。随着屍體成灰消散,一股極寒的黑色邪氣也由那烈火中飛出,直直地打進了長錦心裡。
長錦眼前一黑,雙手發虛,卻還在極力地控制着圈住妖獸的結界不至于坍塌崩潰,待他再次睜眼時,妖獸的結界還在,自己也暫時沒受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隻不過,面前的景色卻徒然生變!
無論是屍山血海的花溪鎮,還是花溪鎮内芸芸幾千上萬人,在此刻,仿若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般。天地在長錦面前,就隻剩下眼前一片虛無的黑暗。
茫茫無邊際的黑暗裡,隻有額角的冷汗和雙手間不斷流出的汩汩靈力在提醒長錦,這一切都是幻境,他必須盡快出去。
黑暗裡傳來了一陣冷笑,長錦頓了頓神,擡眸望去,隻見面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披着玄色披風,站在黑暗裡,歪着頭,瞧着長錦,眼底裡滿是嘲諷。
“長錦神君,靈力快要空虛了吧?不如放手吧?為了一群蝼蟻,何至于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長錦咬牙不答,面上早已毫無血色,他雙手再猛然一送,一股更強烈的金紅色光芒從他手中渡了出去。
那人步伐輕快,在長錦面前踱着步子,來到他面前,看着那金紅色的光華愈發明亮,也不阻止,半晌,啧了一聲,“神君當真是在厄運之門中沉睡太久,記憶不大好了,你當真忘了?河清海晏之時,人們将你遺忘,世間蒙難之時,人們又将你供起,當發現你救不了他們時,便将你拉下神壇,若是殺了你才能救他們,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将刀尖刺向你心底,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
見他沉默不答,那人臉上的笑更加肆意,他後退幾步,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打了個響指,“罷了,還是得讓你再體會一回才行,這樣你才會明白,人啊,性本惡,甚至比惡鬼還惡!這樣,你才會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随着男子話音一落,周遭的環境在一陣天旋地轉中又變化了開來。長錦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待回過神來,他已經被綁在了高台之上,而高台之下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一群全身發抖的人。
而那人身披華貴錦袍,坐于高位。他支着下巴,手裡百般無聊地把玩着一顆圓潤的珠子,看着底下抖如糠篩的衆人,他打了個哈欠,嘴角幽幽彎起,“今日就不殺人了,不如我們來玩個有趣的吧?”
他說完這句話,一把精緻漂亮的匕首就丢在了衆人面前,“他不是你們的神嗎?不如今天就讓他來代替你們,誰捅他一刀,今天誰就能活,怎麼樣?”
長錦一身污泥,被縛在高台上,目光越過底下的人頭暗湧,落在了高位之上的人臉上。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卻不似溫和,他也看見了他的目光,笑得很親昵,但又飽含惡意,惡魔般的聲音像是要傳入他心底,“長錦神君,不如我們來賭一賭,這一回,你的蒼生會不會放過你?”
長錦閉了閉眼,心裡早就知道了答案,但是當那匕首整個沒入他的胸腔之時,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顫抖,痙攣。原來,就算不會死,就算已經經曆過幾百上千回,也還是會疼的啊。
還是會希冀,會不會,有一個,就一個,不同的人……
入眼皆是血色,長錦無力地垂下頭。他好累,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自己這麼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每當他真的想放手不管的時候,心底裡卻總有一個聲音在叫嚣,在警醒他,不可以!
但是,為什麼不可以呢?他不知道……
“長錦神君!!”
意識昏沉之間,似乎有人在叫他。他掀起顫抖無力的眼簾,但眼前的畫面仍是那一張張要将匕首捅進他心窩的猙獰面孔。
他應當是聽錯了吧?不然怎麼會覺得有個聲音在喊他?而且聲音裡竟還會有一絲的焦急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