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千百年間,人間河清海晏,漸漸地,神明也就被人遺忘了,無人供奉,無人記得。七百年前,長錦神力減弱,魔主伺機出逃,蠱惑蒼生,吸收大量邪念,敗長錦于蒼生衆目睽睽之下,在城門的高台之上,長錦被蒼生破道心,失去其信仰之力。
後來雖然僅憑着那部分天道天生的神力徹底消滅了魔主,但長錦心知自己已陷入困頓,他勘不破,何為惡?何為善?何為蒼生?何為惡鬼?一開始堅定的信仰‘為拯救蒼生而生’淪為笑話,世人根本不需要他。由此,另一個黑暗面的魔主就此而生。
七百年裡,長錦壓制着那暗黑面的自己,他雖失去信仰,但作為神的責任壓在肩頭,他不能,也不會放他為非作歹。一善一惡,相互抗衡,相互鎮壓。
直到那天,那個聲音的出現,随着惡念之氣的獻祭,暗黑面魔主逃脫,一切都超脫了他的掌控。魔主入世,雖不成實體,但随着那幕後之人的加入,若是不趁早尋回,未來必定成禍。所以這一趟入世,他是無論如何也推辭不掉了。
窗外微風輕拂,長錦看着秦湘的臉龐,聲音輕淡的,緩緩将這些事情除去七百年前的細緻之外大概粗略地都與兩人講了一遍,至于魔主,他不能說是由他分裂出去的,隻能說是魔由心生,在厄運之門内,妖邪怨念滋養了魔念,從而産生出新的魔主。
秦湘與秦叙父女倆一開始還聽的膽戰心驚的,後來越聽越後頭,也漸漸地淡定了下來。這事兒已經發生了,隻能夠順其自然靜觀其變了,再着急害怕也沒用,所以何必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秦叙想了想,他記得秦道塵留下的宗卷記載着魔主于七百年前就已經被長錦斬于劍下,按理來講就已不複存在,可如今,卻又複活問世,他頓了頓,問道:“難道這魔主不能完全被消滅掉嗎?”
“能,”長錦道,“隻要沒有邪念了,魔主自然沒了力量來源,自會不堪一擊。”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世上又怎會沒有邪念這種東西?
秦湘坐在椅子上,手指纏繞着袖口間的絲帶,她沒接兩人的這個話茬,而是回想起花溪鎮那天的死屍,若有所思道:“所以,神君,那天後來死屍暴動湧向你,就是那打開厄運之門的幕後之人做的?他不想你關閉厄運之門,那這麼說的話封印新魔主的妖魔鏡就已經被那人撿去了,不然他怎麼能用魔氣算計你?”
長錦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本來還在思忖,這幕後之人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妖?但經那一出,他倒是自己直接暴露了,是人,而且那天厄運之門關閉之時,他一直在。”
“那天花溪鎮到的人不止六大門派,還有其他仙門百家,”秦叙略一沉吟,道,“這目标範圍太大了,此人這麼大手筆打開厄運之門到底是為了什麼?”
“妖魔鏡現在在他手裡,不管他是因為什麼要打開厄運之門,”長錦道,“我隻知道,我必須尋回魔主重新封印,厄運之門絕對不能再打開了。”
長錦眉頭微微蹙起,散發着不由自主的憂心。他邊說着,邊将視線落在了窗外的天空之上。
他不知道這人出于什麼目的什麼心理打開厄運之門,他隻知道逃脫的魔主是他的暗黑面,他的心魔,他失去了信仰之力,此時根本沒有能力讓他完全消失,信仰不重塑,他就永遠無法戰勝他,隻能這樣相互制衡。所以這一次,他不知道未來會發展成怎樣,他目前能做的,也隻能盡力去阻止。
這些事情秦湘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擡頭看着長錦的模樣,以為他是在為厄運之門的洞開關乎着天下蒼生的安危,而幕後之人此時卻毫無頭緒而發愁,于是便溫聲安慰道:“長錦神君不必憂心,魔主既然被封住了行動,那幕後之人又已經開過一次厄運之門了,短時間内肯定沒有能力再開一次,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事,隻要他再有動作,必定會露出馬腳。”
“是啊,”聞言,秦叙也接口道:“阿湘說得對,神君不必太過憂心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身體要緊,神君既已入世,花溪鎮那一戰到底已經在大家面前露面,想來在世間行走也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不如暫時就以長老身份留在騰嶽之巅?屆時如果有任何需求騰嶽之巅定以全力襄助。”
騰嶽之巅有供奉之力,留在這裡這對于長錦來講,确實是最好的打算,于是他也沒有再推辭了,朝秦叙點了點頭,拱手道:“那就按照掌門安排吧,長錦在此謝過,如果掌門有需要用得到我的地方,也盡管開口就是。”
秦叙哪裡會有這種想法,頓時受寵若驚般,連忙起身亦還一禮,道:“神君言重了,如此,我們就不打擾神君休息了。”
“好。”
父女倆從長錦處離開後,秦湘心裡還有點沒靜下來,兩人行走在青石台階上,秦湘一邊走一邊與秦叙搭話:“爹,你說那個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呢?那天隔得遠了,我隻看見那個死屍穿的是藍色弟子服,那服飾,像是千機閣的弟子服。”
“服飾并不能說明什麼,死屍那麼多,萬一那人就是随便抓了一具屍體操控,你也不知道啊。”
“嗯,也是,”秦湘眸中暗了一瞬,有點洩氣,但不過須臾,她又像是滿血複活,道,“不管他是誰,我一定會幫長錦神君抓住他的!”
秦叙看了身邊的小女兒一眼,秦湘幼年喪母,所以對于這個女兒,秦叙無疑是放在心尖尖上寵的,不管在外人面前是多麼鐵骨铮铮一個人,在秦湘面前,都會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奴。
他揉了揉秦湘的腦瓜子,無奈笑道:“阿湘你啊,在幫助别人之前還是要先保護好自己才是,你要是受傷了,爹會心疼死的。”
“不會,我這麼厲害,楚闵師兄都不是我的對手。”秦湘拍拍胸脯,傲然道。
“心浮氣躁乃是練武之大忌,那是你楚闵師兄讓着你,”秦叙看了她一眼,“還有,聽你師兄說你玉華城那個委派任務把委派人揍了?”
聽他提起這事,秦湘無理辯駁,能屈能伸:“揍了,我錯了。”
“錯哪了?”
秦湘低着頭:“沒有完成委托人的委托,還把委托人揍了。”
“那人欺軟怕硬,卑鄙無恥,你何錯之有?你要是善惡不分,助纣為虐,那才是大錯特錯。”
秦湘疑惑擡頭:“那我錯哪了?”
“心浮氣躁,驕傲自滿,要不是長錦神君及時相助,你是不是就受傷了?你要是受傷了,你讓爹怎麼辦?怎麼去面對你娘?所以你說你錯沒錯?”
聞言,秦湘像是想到了什麼,垂着眼,又低下了頭,“錯了,我自願領罰。”
“行,那你就禁足十日,去藏書閣抄錄門規兩百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