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那黑影怔了一怔,長錦能看見那身影在細微地顫抖,良久,手掌才輕輕地撫上他的後背,聲音哽咽卻堅定:“我需要。”
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很陌生。可看她的行為舉止,對他卻并不像一個陌生人,那動作語氣,仿佛認識他許久許久,知道他的一切,與他關系匪淺。
是誰?!那是誰?!
長錦後退半步,喉間幹澀,眼睫顫抖,心中震撼不言而喻。這些畫面徐徐展開在他面前,給他的沖擊力之大不亞于當初魔主從他身體裡分裂出去的那個時候,七百年前,到底還發生了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又到底是誰,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改變了他的記憶!
他渾身顫抖,幾許凝頓,強撐着自己将目光集中,面前的畫面還在繼續,場景已經不在城門高台了,一條蜿蜒山道出現在了長錦面前。山道上,多出了十幾個黑影,那個女子與他亦在其中,一行人将兩人護在中間。
走了一段後,其中一個身影問道:“他就是你所說的長錦神君?厄運之門守護神?”
“是的。”女子将他架在肩頭,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握着他的手,而他氣息微弱,昏昏沉沉。
“那他怎會如此模樣?”
“是啊,就這麼瞧着,明明像個普通人……”
畫面外的長錦看着,心中讪然一笑,何止像個普通人,明明是個廢人。
而畫面内,那女子腳步一頓,長錦看見她偏頭,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長錦卻莫名覺得那樣的神情,似乎有點眼熟,像是在哪瞧見過……
秦湘。當這個名字倏忽躍上心頭的時候,長錦心中一凜,他愣怔了片刻,旋即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答案。
不可能,不會是秦湘,她根本不是七百年前的人,如果真的是她,那她又是如何出現在現世?長錦轉念一想,難道是她的前世?不對,也不大對,自從他羽化成神後,就再也沒有與人有過接觸,可畫面中那人對待他,卻分明如同相處過很久很久地一般。
畫面中的女子就那樣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神明,是最厲害的神明,他一定會打敗魔主的,一定。”
緩緩落睫阖眼,女子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中,映入了他的心底。長錦心中五味雜陳,再次睜眼,雙目已經微紅,他喃喃道:“原來,七百年前,還有一個人會這樣相信我嗎……”
“滋啦---”細碎的電流聲閃過,長錦面前的畫面也一閃一閃,像是被什麼磁場影響了般,掙紮了半晌,随之消散。鐵門之内,又陷入了一開始的無盡黑暗之中,而在這令人壓抑的黑暗裡,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清晰,一步、兩步、三步,朝着長錦不斷靠近。
長錦一怔,竟然有人能闖入他的記憶結界?!不及多想,先發制人,長錦果斷出手,反手就是一記神力揮出,可這一擊卻并未擊中目标,他擡手,待要再擊,一道刺眼的白光卻蓦地炸開,長錦心中駭然,立即轉頭,朝着光源處望去。
一個身披玄色鬥篷的人赫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魔主?也許是場景太過相似,長錦下意識地便想到了當年花溪鎮那個幻境之中出現的身影。待他再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人應當不是,魔主與他身形一緻,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可面前這人,雖然與魔主出場場景相似,但他決計不是他。
騰嶽之巅布滿結界,甚至他在施展離魂入夢術之時,也曾在西院布下結界,可普天之下,竟然還會有人修為實力強悍至此,能突破他的層層結界,甚至進入他的回憶之中!
“你是誰!”長錦目光一冷,厲聲喝道。
那人卻并不回答他,他立在原處站定,目光悠長,隔着臉上沉重的黑色覆面打量着長錦,嗓音陌生,也是長錦從未聽過的聲音,“你竟找到了這?是什麼觸發了你?”
“你說什麼?!”聞言,長錦驚愕,旋即色變,“是你!是你封印了我的記憶?!”
那人依舊不回答他,隻是自顧自地,朝着長錦走近了幾步,指尖虛虛地擡起,像是感慨,像是歎息,“你要是記起了,遊戲可就進行不下去了,你我賭約,也就作廢了,所以,忘了吧,且看你身處無間,光暗共存,還能否保持本心?”
“我何曾認識過你?又何曾與你有過賭約?”
“沒關系,”那人掌心寒光驟起,“你隻是忘了,我一直在,以後,我們會見面的。”
言罷,那人衣袂飄飛,瞬間便移至了他面前。長錦手中凝聚神力,擡掌拆招格擋。
掌落,面前的人卻化為了黑霧散去,長錦一愣,還未及反應過來,那人又從黑霧形态凝聚成了人形模樣立于他面前,他站在那,擡起五指在空中虛虛一握。
霎時間,長錦的心髒仿佛被人捏住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讓他身體猛地一僵,他捂住胸口,面色發白。那人目光漠然,手指再度握緊,長錦心髒也随之再度絞痛,一個踉跄,險些跪倒在地。
“你!”
“放心,我殺不了你。”那人迎着長錦冷然發狠的目光,緩緩地走到了他面前,他森然冷笑,手指就要攀上他的咽喉。
長錦隻覺得寒毛倒豎,下意識就要拉開與他的距離,可身體此時卻如石化般立在原地,不受他控制。
“别激動,我說過,我殺不了你,”那人慢悠悠道,“我隻是想讓你忘掉這些,現在還不是你該想起這些的時候,忘了吧。”
那人的手指點上長錦的眉心,淡淡道:“忘掉這些,出去吧,等你醒來,你隻會記得你該記得的,其餘的,就當是夢,去!”
長錦強撐着想要阖上的雙眼,可所有的一切都不受他所控,意識渙散之前,他看見那黑衣人化為黑霧,于原地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