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又好了,秦湘才轉開頭,将視線又放回了面前的天水一色上來,“對了,神君,我記得你說過你之前住的地方叫做洵陽城,怎麼樣?三千年前的風景?應當也是這樣美的吧?”
“嗯,很美,”長錦回憶了一下,“洵陽沿海,陽光明媚的時候,海面也會像現在這樣,波光粼粼,魚躍鸢飛。”
“哇,”秦湘想象了一番,内陸的孩子對大海總有一種莫名的執念,聽長錦這麼一描述,她頓時心生向往,“那可以去趕海嗎?可以捉螃蟹撿貝殼嗎?”
“應當是可以的。”
“那簡直太好了,我還沒有見過大海呢,”秦湘心馳神往,恨不得現在就飛去海邊,大海無邊無垠,定是比蘿水河和洞庭湖更加的波瀾壯闊,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長錦,激動道,“神君,等得空了,我們去洵陽看看好不好?我想看大海,想抓螃蟹,想撿貝殼!!”
陽光下,長錦頗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這副激動的模樣,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溫柔道:“好,等得空了我們就去。”
兩人後來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等到太陽全部升起,市集已經到了最熱鬧的時辰了,卻還是不見宋奶奶的身影。兩人覺得奇怪,喬玉洲也帶着三花回到了他們身邊,問道:“再過半個時辰這市集就該散了吧,那個賣花的老人家還是沒來嗎?”
秦湘蹲下身将在陰影處睡覺的白狗抱起,回答道:“沒有來,也許有事耽擱了吧,”她擡頭往昨天遇見宋奶奶的那個攤位那邊望了兩眼,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昨天第一個為老人說話的那個婦人。她心下一喜,又道,“那邊那個賣花的姐姐我昨日裡見過,你們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過去問問。”
說完,便抱着白狗走向了那處,還未開口,那婦人倒是先認出了她,與她打招呼:“嘿,這不是昨日那位小仙君嗎?你怎麼還在這裡呀?是來玉溪城遊玩的嗎?”
“不是不是……”
“不是?好吧,我還以為你是來玉溪城遊玩的呢,”那婦人撓撓頭,又看見了秦湘懷中抱着的白狗,皺着眉頭定睛一看,奇道,“咦?這不是宋芸嬸兒養的狗嗎?怎麼在小仙君懷中?”
聽她提起話茬,秦湘連忙接口道:“是啊是啊,這就是昨日裡那個老奶奶的狗,昨晚上我在逛夜市,就撿到了這個小家夥,想來可能是偷跑出來卻不知道怎麼回去,所以今日一大早我就抱着它來碼頭,想将它還給那位老奶奶。可是眼看着這日頭都升起了,市集也快散了,卻還是沒看見那位老奶奶的身影,這不,看見姐姐你眼熟,就過來問問你,可知道那老奶奶住哪裡?今日為何沒有在碼頭看見她了?”
“嗐,”聞言,那婦人一聲歎息,唏噓道,“芸嬸昨晚上又犯病了,今日在家休息,我早上才去照看過她,給她端了一碗陽春面送去。”
“犯病?可是因為昨日與那幾人争吵打鬧,傷着了?”
“這倒不是,但也與昨日有關,自從阿棠失蹤之後,宋芸嬸兒就犯上了失憶症,時而清醒時而不清醒,有時記得阿棠失蹤了,有時又會忘記阿棠已經失蹤了這件事,昨日被那幾人一刺激,就又犯病了,一晚上嚷嚷着要去給阿棠送傘,下雨阿棠回不來,我哄了好久,才将她哄睡下。”
秦湘道:“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
“唉,都是鄰裡,有什麼善不善的,該幫的還是要幫一把的,”那婦人又道,“說起來,芸嬸和阿棠還真是命苦啊,阿棠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整整四個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要說阿棠跟人跑了那種鬼話,我是不信的。誰都知道,阿棠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芸嬸了,她又怎麼會做出那種嫌貧愛富抛下芸嬸的事情來。”
“宋允棠失蹤四個月,這四個月内,宋芸奶奶就沒有去報官?”說起這件事,秦湘也是奇怪,按理來講,一個大活人失蹤了這麼久,早該報官找人了。如果不是宋允棠的鬼魂複仇,程家夫婦委托騰嶽之巅,然後再牽扯出了這一系列的事,可能宋芸到死都不會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孫女早已先她而去,被人丢棄在那孤山野嶺之中。
“我們是勸過她去報官尋人的,可芸嬸不讓啊,她堅持着,阿棠隻是出去賣花了,晚些就會回來的,不需要報官。可能是她心裡覺得,隻要不報官,她就可以當做阿棠還在,阿棠會回來的。”
聞言,秦湘也一聲歎息,想着她今日找尋宋芸的目的就是為了打破她的幻想,讓宋允棠回家,她不敢想那個畫面,那個宋芸看見宋允棠屍體的畫面。良久,才悶聲道:“夢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幻影總有破碎的一天,再好的夢也有該醒的時候。”
“誰說不是呢?人啊,還是得向前看的,不管再難,活着了就要走下去。”
閑話扯了一番,回歸正傳。秦湘柔聲道:“好了,話說回來,姐姐,那宋芸奶奶家住哪裡呀?不管怎樣,我還是得把這狗給她送過去,聽說這狗也是允棠姑娘送給她的,一晚上找不見了,她應當也着急了。”
“這倒是的,”婦人點了點頭,她又站起了身,指着不遠處一條小巷子,“宋芸嬸兒的家往那邊走就是了,直走,走到巷子盡頭拐彎再往右走走,第六戶人家。兩扇木質門闆,上面畫了幾朵荷花那家就是,因為一直等阿棠回家,她家的大門應該是虛掩着的,沒有上鎖。”
秦湘轉身眯了眯眼睛,順着她手指看去。末了,又回過身來再與她拉扯了幾句,這才與她道了謝說了再見。
回到幾人身邊,秦湘将方才的情況與衆人說了一番,便帶着衆人朝着那小巷子走去。右拐數到第六戶人家,果然看見了兩扇木質門闆,門闆上面畫了幾朵圓潤可愛的荷花,不是什麼精湛的畫工,倒像是小孩無聊時的随筆所畫。
門果然沒有鎖,秦湘懷中的白狗先行跳下走了進去,秦湘站在門口,朝着裡面喊道:“請問宋芸奶奶在家嗎?”
“小白?小白你昨晚上去哪裡去了,可擔心死我了。”門内傳來老人焦急的聲音還有小狗汪汪叫的聲音,想來應該是宋芸看見了先行進去的白狗了。不一會兒,有腳步聲朝着門口走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誰呀?”
還不等秦湘作答,木門就被人拉開,宋芸抱着白狗,滿頭銀絲亂糟糟的,一雙眼睛警惕地看着門口的幾人。愣了一會兒,認出了秦湘,眼神才軟了下去,“是你啊,小姑娘,你怎麼來了?”
“奶奶,我是來給你送狗的,聽昨日裡那個姐姐說你生病了,所以我們就來看看你。”
“沒事,我沒事,”宋芸笑了笑,讓開了身子,“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喝口水。”
“家裡也就這樣,沒什麼茶葉,隻能喝口水了,放心,這水是幹淨的,杯子我也洗得很幹淨。”宋芸端了四杯水送到四人手中,水很清澈,杯子雖然老舊,但也幹幹淨淨。
秦湘雙手接過,溫聲道謝:“奶奶你客氣了,我們喝這個就很好了,沒那麼多講究。”
四人喝了水,又和宋芸随便寒暄了幾句。幾人對望了幾眼,誰都沒有先提宋允棠的事情。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宋芸也不是傻子,騰嶽之巅的仙君來她家找她,長長短短地聊來聊去,不是有事是有什麼,而她家能有的事情還是什麼,除了宋允棠,她想不到其他的。
再和秦湘聊了兩句小白之後,宋芸歎了口氣,眼神清明,望向那扇虛掩着的門,道:“姑娘,你是個好姑娘,你有什麼事情想和我說你就直說吧,不用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