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于懷音的福,小皇帝亂七八糟學了很多,什麼怎麼看奏章裡的春秋筆法,什麼如何在宮中借助東西傳遞消息,什麼麻痹上位者(攝政王)的話術諸如此類。
殷熠正在寫着恩科的負責人名單,聽小皇帝描述,他寫字的手也随着發笑抖了起來:“陛下,你看我就說于太師還是有良心的。”
隻是他們做的這事不太地道。
于懷音是真不喜歡做官,好不容易熬到緻仕的年紀,他們又連哄帶蒙半強制的請回來。
所以于懷音也不想管事,不過大抵是看到小皇帝竟被攝政王教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境遇之凄慘到底打動了這位前帝師的恻隐之心。
出于作為先生的責任,于懷音每逢教小皇帝的日子便早早進宮,給小皇帝帶烹好的花茶、煨好的粥、剛出鍋的點心,是院子的魚也烹了,故鄉的莼菜也不念了,一心一意教起小皇帝。
也不知是小皇帝和先帝相像勾起了老爺子的回憶,還是單純的為了守護一個年少失怙的孩子。
無論如何,這位老先生都是個可敬的人。
“皇叔,于先生很好。”
也托小皇帝的福,殷熠也能時常嘗嘗于懷音家的菜,很是可口。
這會殷熠便飲着小皇帝喝剩下的花茶。
他點點頭表示贊同:“這話陛下應該當着于先生的面說,去告訴他你的感激與感動。”
小皇帝又消沉下去:“皇叔,我們是不是有點壞?”
“陛下開始去自己判斷行為正誤,是好事。”殷熠把小皇帝拉過來哄道,“可是于太師是皇叔下旨請來的,也是皇叔讓他教陛下的,其實本與陛下沒什麼關系的,隻是皇叔辦的不太地道就是了。
不過皇叔也沒有害他,隻是給他升了官,讓他教陛下對不對?”
“是。可是……”小皇帝擡起頭看着殷熠,欲言又止。
殷熠知道小皇帝想說什麼:“可是陛下仍然覺得騙了于太師是不是?”
小皇帝是個很良善的孩子,不過良善對于一個帝王來說也算一個不小的弱點。
“那陛下也可以選擇告訴于太師。”殷熠給小皇帝列了選擇,“當然,陛下也可以選擇瞞着于太師。”
“如果告訴于太師,不就對不起皇叔的謀劃了?”
“陛下,人不能太糾結,會将自己困住。”
糾結可以,但不能優柔寡斷,這是帝王大忌。
殷熠将先前的兩條路摘出來給小皇帝分析道:“陛下如果告訴于太師,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也許于太師會對陛下有點失望,也許會對皇叔的印象有些改觀,也許太師會氣惱,就不再給陛下帶亂七八糟的好吃的。
當然,這隻是也許。不過最可能的是于太師的脾氣更不好,對陛下雖盡職責,卻不再是先前态度,也就是陛下被冷待了。這種落差陛下會受得了嗎?”
“朕不喜歡被冷待。”小皇帝搖了搖頭,“但因欺騙而得來的真心,朕會覺得愧疚。”
殷熠彎起了眼,笑道:“再給陛下分析下陛下瞞着于太師的後果。
于太師因為心疼陛下,對陛下各種事情憂心憂慮、如師如父;陛下對太師信任尊敬、君臣和樂。陛下不說我不說,其實瞞于太師一輩子未必不可能。
不過若是現在瞞住了,将來被于太師發覺,他可能會更難過罷了。陛下覺得呢?”
小皇帝糾結片刻,想向殷熠求一個答案。
“陛下,選擇不重要,選擇之後面對的勇氣更重要。”
“面對的勇氣?”小皇帝半知半解,小手拿着毛筆在紙上随便塗畫。
殷熠看着他在屋裡郁悶,就抱着他出去溜達。
“所謂“面對的勇氣”也就是常說的“敢作敢當”。陛下選擇告訴于太師或者隐瞞都可以,關鍵在于陛下作出決定後如何去做。
如果想要太師原諒那便想辦法挽回,如果想要瞞着太師就要想着怎麼瞞住。
不然就像那群圍觀姬左司郎中的人,他們不敢更進一步,所以觀望、徘徊。
作出你的決定吧,陛下。萬事皇叔給你兜底。”
小皇帝自己下來揪了花花草草許久,眼巴巴的把暗衛崔仕喊走,又将殷熠攆回殿中。
小手還推着殷熠催了催:“皇叔,你先回去,等朕忙完再告訴你。”
“真不需要皇叔嗎?”殷熠又問了問。
“不……不需要。”
殷熠搖扇便走:“好好好,臣去批奏折了。祝陛下好運。”
小皇帝既然不需要他,他也就不強跟上去了。
橫豎有崔仕他們跟着,應該不會有什麼安全問題。
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吃到于府廚子的菜,若是不能也算是人生一大遺憾。于懷音送來的鮮花餅入口也是極好,也不知是什麼花,怎麼做的餡。
禦史大夫那個脾氣,怕是小皇帝有些畏懼,如今寫的文章還有許些錯字。
列雲機臉臭,估計也不會給小皇帝什麼好臉色。
姬狐這倒是脾氣好,隻是這幾日都泡在衙裡,也沒怎麼教小皇帝。
至于費琢,也不知是怎麼教小皇帝的,非要研究通過各種墨在各種紙上不同表現判斷嫌疑人可能的身份。
禍害了好幾沓紙。
這些先生裡最靠譜、小皇帝最信任的竟是被他臨時拉來湊數的于懷音。
真是……無常。
沒有小皇帝在這裡時不時說兩句,殿内靜的很适合讀佛經。
殷熠将恩科的旨拟定,交給下面的人去頒布。這時間剛好召寇非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