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沒摸到!”小皇帝驚呼。
殷熠也很震驚,但沒表現的太明顯,否則顯得他很沒見過世面。
“我也沒摸到。”殷熠撚了一下手指,方才确實沒有什麼觸覺,但殷熠并不覺得聲音會憑空産生。
比較可能的是這人會腹語之類的,但腹語當真能發出琴鳴嗎?
老藝人滿面褶子笑道:“公子沒摸到、沒見過,并不能代表不存在。”
殷熠自然也是相信民間有奇人的,這人的談吐不一般,也會些奇妙的小手段。雖然他現下并沒有将這人同傳聞中的人對的上号,也對這種奇異之術興趣不大,但還是對人禮貌一些。
“老先生是奇人,讓我和侄兒都漲了見識,然身上無半處風雅,隻有俗物,聊表敬意。”殷熠從荷包裡找出一塊銀錠,禮貌的放進藝人裝錢的盒子裡。
老藝人連忙擺手:“金銀哪裡是俗物,天生自然,分明就是被人用以交換,哪裡俗了?俗的是輕賤它的心,老夫就不這麼以為,金銀之物至真至純,多多益善。”
“老先生喜歡便好。”殷熠點頭。
殷熠蹲下身子打算抱起小皇帝,小皇帝則提出他的疑問:“叔叔,老先生為什麼不穿衣服?”
......
問的真是很不禮貌啊陛下!
老藝人不惱,捋着胡子道:“衣者,所為蔽體也,然老夫心無挂礙,不需衣物遮蔽。”
說完還不忘自己配上一段二胡的小曲。
“年輕人,你們莫要太在意表象,否則會将自己的心困住的。”老藝人指着殷熠,“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你看得清,分得也清,這樣的人反而容易陷得更深。”
他收拾了收拾胡床,将自己的散碎東西用地上的毯子裹了起來,便佝偻着腰走了。
在他遠去的背影裡,有不絕的琴聲悠揚,殷熠隻聽清一句:“既以心為形役,奚惆怅而獨悲。”
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勸他早歸田園及時隐退嗎?
殷熠看着懷中抱着的小皇帝,疲憊搖頭。
看完了使團,其實小皇帝的心事就已經了了,隻是小皇帝馬車上有了更深的沉思。
思考是種美德,思考可以使人進步。衆所周知,孩子不說話時才最可怕。
一直到小皇帝在馬車上睡着,殷熠将他送回寝殿,都沒什麼異狀。殷熠這才放下心來去看奏折。
真是一天千八百種事,事事不一樣,反而罵他的那些奏折可以堆在一邊,最多從裡面整理一些意見。
這邊要想着關稅,那邊要想着米價,還有在即的萬國宴和恩科。
殷熠一一将事情記了下來,準備做個時間表,記錄些大事,算是個事件簿。一般的編年體史書就是這麼來的,殷熠不是史學家,隻需要記到自己不會昏頭即可。
然而殷熠意識到另一件急迫的事情,一般的殿試題目始皇帝出的。但很顯然,小皇帝能把試卷上的題目都認全就不錯了,出題應該是要他出的。
這段時日,怕是他也要細細看看往年試題了。所以說考試啊,不僅考生要找規律,考官也要找規律。
殷熠這邊忙的焦頭爛額一下午,聽到小皇帝寝殿傳來的消息天都塌了。
以喜盛為首的宮人圍着小皇帝一圈,手上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
“皇叔我要光屁屁!”小皇帝身上□□,腳踩在冰涼的金磚上。
小腳丫蹦跶蹦跶,怕是知道地上涼但又礙于面子,不穿鞋。
“陛下,快穿上衣服,莫要凍着了。”殷熠随手接過一件衣服哄道。
小皇帝得意道:“皇叔,心中有衣服,身上自然有衣服!”
殷熠被這句話激得滿眼一黑。
孩子靜悄悄,必然在作妖。
還好小皇帝還知道提前給他看一看,若是萬國宴上小皇帝光着屁股上去了,他都不敢想史書怎麼寫他。
殷熠莫名想到故事裡姑姑叔叔帶着小孩生活,不知為何往往會哭一哭“我那苦命的兄長”,現在他明白了,哪裡是哭兄長,分明是哭自己難纏的命運。
這怎麼勸,能怎麼勸?
讓人認錯有很多種,但歸根結底也就幾種:打到他認為錯了;讓他自己認為錯了;好說歹說哄他就範。
前者不行,不能打皇帝屁股,至于後者,風險太大,容易讓他卷土重來。
“陛下,皇叔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皇叔手上剛好有件五彩霞衣,陛下既然心中有衣,可看到了?”
“看......到了。”小皇帝話倒改的很快。
“既然陛下看到了,那臣給陛下穿上。”殷熠示意宮人散開,“凡塵俗物,怎麼配披在陛下身上,陛下還是試試這件天衣吧。”
小皇帝愣愣的,欲言又止。
殷熠像模像樣的給小皇帝穿了一層又一層:“哎,對!陛下擡手......陛下轉身......陛下低頭......陛下穿鞋。”
忙忙碌碌兩刻鐘,小皇帝身上還是空空如也。
正值夏日,倒也不是那麼涼,殷熠便縱了小皇帝光着屁股玩耍。
“陛下生的好看,穿上天衣更是貴氣逼人。”殷熠不由贊歎,殿内的宮人也笑着附和起來。
“當真,自然是當真的!”殷熠憋笑點頭,“陛下如此儀态,你們竟不知去請位畫師,将此情此景為陛下留下來。”
說着還給崔仕使了使眼神,崔仕了然,當即去辦。
殷熠不忘補充:“上次的畫師便不錯,直接将他請來吧。”
“朕想喝茶了。”小皇帝坐上椅子上,等着宮人給他倒茶。
殷熠止住宮人:“莫急,去取二十年前的仙茶給陛下嘗一嘗。”
喜盛了然,回來時兩手空空,殷熠空手接過,仔細拆開封條、罐子,拿起茶匙小心取茶,去了三匙後,将茶匙放下,罐子封上。
這一番戲演完,殷熠面上還出了層薄汗。
緊接着,就是當着小皇帝演示了一番泡茶的步驟,小皇帝瞧着有些口幹。
到底是怕小皇帝凍着,宮人拿來的壺中還是放着熱水。
小皇帝頗有懷疑,端着茶杯飲了下去:“這茶......”
殷熠不忘提醒道:“陛下,心中有茶......”
“這茶甚妙!”
“哦?如此,陛下果然是......境界超脫!”
殷熠原本是想說有仙緣之類的,又怕小皇帝再聽進去惹出更大的事來,當即轉了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