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奔馳,壓過平實的大道。
馬上一道女子的身影尤其顯眼,明明飒爽英姿,卻毀在深皺的眉頭上。
不似閨閣女子離愁閨怨,女子身上有着更深的愁悶。她身穿铠甲,因此身背家國。
就在方才,齊國君主已經帶軍兵臨城下,姜國京都晉陽城内此時亂做一團。
大多百姓不知政事,隻知城門已被包圍,擺在他們面前的事實是,接下來這城内沒有逃出去的,隻有殺進來的,跟戰死的。
他們的頭顱已經是懸在腰上,死活不由自己做主。除了等待城門大破,國内高舉降旗後,齊國國君開恩安撫百姓外别無選擇。
女子駕馬輕松進入宮中,無人敢攔。隻因她身份尊貴,是這個國家唯一一個嫡長公主。
與其他公主不同,宴無雙是一個直接擁有實權,能夠過問政事,經曆三朝的公主。
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整個姜國天下,她是唯一無二的。
姜國大亂,是長公主從如今的姜帝手裡接過江山,強撐至今。
直到國内功臣良将,戰死的戰死,被昏君殺的殺,不得志的不得志,奔逃的奔逃。
她将原本已經衰微且腐爛的王朝接到手裡,努力至今,撐過兩年。
最後還是輸在天命所歸上,天命不在姜國,敵人過于聰明又過于幸運,國内過于腐敗又過于不幸。
如此,敗局已定。
無雙進入宮内,一路朝着皇帝寝殿而來。
卻發現她弟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在宮中瑟瑟發抖,等待敵軍取他首級。
國内衰微,昏君不明事理。
三十萬大軍,兩個月内盡數投降,剩下禁軍不到萬人至今還在城門口死戰。
而當今皇帝,卻在深宮不問政事,強敵已至城下,他卻仰仗着他阿姐一個女子,隻覺得萬事不至如此。
甚至,都不知道敵軍已經要殺入城中的消息,何其可笑?
宮内東倒西歪數十宮女,全部衣衫淩亂,上面禍國貴妃醉眼靠在皇帝懷中。
而她宴無雙的弟弟,則坐在龍椅之上,滿臉醉态,神情恍惚。
貴妃頭戴華麗貴冠,畫了函煙眉,朱唇貝齒。
此時尚在迷離之中,眼神朦胧,卻發現眼前站着的人,眉如墨畫,眼神清冷,氣質非凡。
貴妃覺得此人十分熟悉,仔細一看,思索片刻才發現這是長公主殿下。
李貴妃瞬間想到,長公主素日就不愛殿下這樣重色的模樣,曾經她姐姐大李貴妃就被長公主瞧見迷惑皇帝的模樣,惹得長公主殿下當衆懲罰不說,還被毀容。
姜帝那會兒是何等寵幸大李貴妃?修建宮殿,金銀珠寶無數賞賜。
因為大李貴妃,甚至差點為了美色同長公主鬧翻。
結果皇太後、群臣來勸,最後還是逼得皇帝服軟,朝公主緻歉。
小李貴妃的親姐姐毀容之後就輕易失寵,還被傳為妖妃。
之後宮中所有得寵不得寵的妃子,見到長公主殿下都是畢恭畢敬。
所以李貴妃一見長公主到了跟前,就是再暈、再醉,也得掐着自己的肉讓自己清醒過來,恭恭敬敬上前問候。
“長公主今日怎麼忽然來訪?”
無雙看着殿前沉醉的弟弟,面無表情。
“我來見見皇帝。”無雙輕輕吸了一口氣,對李貴妃說道。
随後轉眼掃視了一圈殿内的情況,又對李貴妃說道:“你去端些醒酒的湯藥來給皇帝服下。”
李貴妃見長公主沒有責怪發怒的意思,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應了一聲。
原本想要叫宮女來伺候,卻見周圍一片狼藉,也不敢再待在長公主面前挨批,因此乖乖出了殿去。
見人已離開,宴無雙才将手伸入袍中,拿出了一封紙包。
她走到弟弟面前,眼裡已經不再有往日的失望神色。
将紙包中的粉末盡數倒入姜帝酒杯中,然後倒入黃酒,将粉末搖勻。
等一切準備完畢,無雙才伸手輕輕拍着弟弟的肩膀,輕聲喊他:“阿全、阿全。”
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這麼叫過弟弟的名字了,記得也就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他還養在太後身邊,二人不怎麼見面。
比起寡言又多病的親弟弟,她更喜歡這個她姨媽生的孩子,那會兒她教着他走路,就是這樣一聲一聲叫着弟弟的名字。
宴嗣全聽着耳旁有人呼喊自己,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睜開眼睛一看,卻發現長姐正一臉溫柔地看着自己。
長姐覺得他不成器,從他登基以來,長姐原本對他溫柔的眼神逐漸變得冷卻下來,甚至到最後,都不願意正眼瞧他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