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姐姐卻像是回到了他登基之前的那般溫柔,他一時有些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實。
“長姐?”宴嗣全不解地看向無雙。
他話剛出口,卻恍惚間聽到有什麼嘈雜的聲音傳來。
也不知是自己醉了,還是真的聽到了什麼。
他心跳漏了一拍,像是看救命稻草一般看着長姐:“齊國的軍隊到哪兒了?”
宴無雙表情不變,說道:“已經快到城下了,咱們就要敗仗了。姐姐方才讓人準備收拾東西,咱們先到梁國避難去吧。”
宴嗣全聽此,心中稍安。
國家兵敗,帶着财産跟部衆逃亡他國尋求政治庇護,這也不乏是一種保命辦法。
隻是今日的無雙,有些不像他往日那個倔強的阿姐,竟然都不用人勸,就同意了逃亡他國。
是了,事到如今,他們也确實無路可走了。倒不如先逃亡他國,再伺機複國。
宴嗣全點着頭,松了一口氣。
見弟弟神态放松,宴無雙拿着酒杯的手顫了顫,之後又穩住,對弟弟說道:“阿全,把酒喝了,喝了咱們好上路。”
宴嗣全從來昏庸,成為國君之後寵信伶人,喜好美色,男女通吃。
因為聽信奸佞,繼位幾年來殺了忠臣良将無數,卻從不許外人說他長姐一聲不是。
皆因長姐同他血脈至親,雖然不是同出一母,但姐弟兩個從小關系極好。
再有,他長姐是個女子,再為相信都不過分,她也不可能搶了他的皇位。
況且近年來姜國衰微,長姐為了守國,代理朝政,不曾嫁人。在宴嗣全眼裡,這都是長姐為了他所做的。
因此對長姐遞來的酒杯,毫不有疑,接過酒杯,便一口将酒悶了下去。
宴無雙見狀,緊蹙的眉頭有了些許放松。
接着,隻見她對弟弟說道:“阿全,若真有下輩子,咱們隻做普通人家的姐弟,不要投身皇家了。”
宴嗣全雖然覺得長姐奇怪,卻也沒有反駁,隻是笑着對姐姐說道:“即便不做皇家人,也總得投身貴族人家,普通百姓有什麼好做的?”
這話方才說出,宴嗣全便忽然覺得肚内絞痛,忍不住蹲下身來。
然而他才半蹲下身,一口黑血便已經從喉中嘔出。
宴嗣全本身是生了一副同宴無雙相似的略上挑的鳳眼,隻是他年紀輕輕便一味縱欲,弄得眼眶烏黑。
原本長得耀眼的青年,穿着龍袍卻沒有皇帝的威武架子。
他眼底沒有被背叛的震驚,而隻有滿目的不解,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明白,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多不勝數,他相信全天下的人都會背叛他。
除了自己的母親,還有阿姐。
“阿姐......為什麼?”他略帶委屈地看着宴無雙道。
這時,外面小李貴妃全然沒有了儀态,一路小跑着進了殿内,一邊喊着:“皇上!齊國軍打進來了!”
小李貴妃原本也是同宴嗣全一般,萬事不管,隻顧享樂。
方才是已經察覺到宮内異樣,不大看得到宮人行走,隻是也自我安慰沒有多想。
直到城内響起騷亂沖殺的聲音,拉着一個已經混亂的宮人問明,才知道姜國是真的完了。
便是公主披挂上陣,也搶救不回來。
“啊!”她一進殿内,卻見宴嗣全吐血倒下,愣時吓得跌坐在地,滿頭珠翠也亂了些。
無雙沒有管小李貴妃的驚慌,隻是從腰間将佩劍取出,對着皇帝說道:“咱們無能,護不住姜國,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失所。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黎民,如何能安心逃走?依我看來,以齊國燎原之勢百萬雄兵,遲早要踏遍各國,你我今日即便逃走,也是苟活幾年罷了。不如以身殉國,也不枉享受了這麼多年百姓供養。”
說完,她迅速轉身,将倒在地上的小李貴妃一刀了結了。
熱血濺在她的臉上,宴無雙卻覺得渾身寒涼。
晚輩無能,姜國,偏偏要滅在她手裡。
若她隻是尋常女子,不曾讀過書,不為社稷做過貢獻,甚至不曾享受過百姓稅賦,那麼亡國之痛在她心中,應當也沒有那麼深切了吧?
可惜......
身後,姜帝倒下的聲音響起,至死宴嗣全還在叫道:“阿姐......好疼......”
宴無雙轉身,眼淚此時也忍不住落下。
她輕輕地揚起一抹笑,對弟弟說道:“疼就睡吧。别怕,阿姐一會兒就去找你,咱們姐弟好團圓。”
她話音剛落,宴嗣全睜着的眼睛失了光彩,之後就不再叫喚了。
看着弟弟一雙無法瞑目的眼,無雙也沒有上前将他的眼睛阖上。
亡國之主,必定要有亡國的樣子。死不瞑目,才是他該有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