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然從酒吧出來,在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剛上車,手機又響了起來。她先讓師傅往前開,随後不耐煩地揪掉假發,露出自己利落的短發來。
“喂,李主任。”她不自覺地闆起臉來。
那頭的李誠問:“星然,你現在去長平了沒?”
“在路上了,怎麼了?”她對着車内的後視鏡,整理着頭發。
李誠說:“那個國浩煤廠的事情有點複雜,你路上先了解下情況,要是處理完時間太晚,你就先在那邊住一晚上,明天再回來。你一個女孩子,不太安全。”
許星然的臉色一僵,盡量平和道:“主任,您怎麼不早說呢?我一個女孩子大晚上跑到城郊辦事,再怎麼急,也該讓人有個準備吧。”
李誠默了下,回道:“事發突然,誰都沒有準備,其他人都有事,這才讓你去的。再說,長平産業園區改造的事情,是你接手的,隻有你去最合适。”
許星然聽了很不爽,這件事是她接手的沒錯,但她才接手一個月,連項目評估都沒看完,哪裡算合适?要說最熟悉這個項目的人,分明是他李主任,要去了解情況也應該他去才對。他就是自己不想去,又不想得罪其他老同事,才會把這種臨時的差事丢給她這個新人。
許星然深吸一口氣,諷刺道:“謝謝李主任關心。”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司機師傅看後視鏡一眼,問:“姑娘,去哪兒?”
許星然短暫地想了下,他說得這麼急,現在回家換身衣服也不可能了,為了不耽誤事兒,她決定直接去長平。
“去長平産業園區國浩煤廠,麻煩您開快點兒。”
“好嘞,您坐穩喽。”
她靠在座位裡,打開工作群,一一翻看消息。點開一條視頻,看見裡面有個穿着單薄的男人,正在給躺在地上的人做心肺複蘇。她放大音量,聽見錄視頻的人用一口外地話說:“都看看啊,這裡的煤老闆害死人心虛了,在這兒假裝救人呢。”
許星然又重新看了一遍視頻,并沒有妄下定論。她退了出去,接着看其他消息。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将她送到了國浩煤廠的門口。許星然進去之前,先看了看工作群裡發來的最新消息,确定跟自己無關後,關掉手機屏幕,揣着羽絨服的口袋走了進去。她沒走幾步,一眼就看見了視頻裡救人的煤老闆,正低頭站在警察身後。地上的情形和視頻裡的差不多,就是多了兩個痛哭的女人。
程仰聽到高跟鞋的聲音,擡起頭看向門口。白色的射燈把人臉照得慘白,他辨不出她的身份,便主動迎了上去。
“請問您是?”他看着她的臉,沒有多做打量。
許星然感覺臉都要凍僵了,忍不住縮了下脖子,語氣不太好:“我是市環保局的,據了解,你們國浩正在改造煤廠,一個小時前,這裡出了人命,局裡讓我來了解一下情況。”
程仰微怔了下,沒想到環保局的人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隻怕再過一會兒,市裡的其他領導也會往這兒趕。
他垂下眼簾,無意中瞥見她短靴以上光着的腿,就朝辦公室擡了下手,說:“你要不先去辦公室等一下,這裡可能還得一會兒。”
許星然點了下頭,二話沒說直接朝辦公室走去。
程斌走到他身旁,目光卻在許星然的身上,好奇問:“這人是來幹嘛的?記者嗎?”
“環保局的。”程仰答。
“環保——”程斌瞬間瞪大了眼睛轉過來,壓着嗓子道:“環保局的都來了,那這産業園以後是不是就廢了呀?”
程仰蹙着眉,“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先進去給她倒杯水吧。”
程斌滿臉抗拒:“我才不伺候她呢,要不是他們環保局一直壓着不給批,咱早就改造完了,哪會出這種事。”
“你去不去?”程仰臉色不愉。
程斌瞄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說:“好好好,我去。”
待他轉身走向辦公室,程仰回到李晉身旁,看着哭聲漸小的兩個女人,問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願意談嗎?”
李晉無奈地搖搖頭,又勸她們一遍:“他們走了我們也很難過,但是就讓他們爺兒倆一直躺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你們要是有什麼想法,盡管說,國浩已經表過态了,隻要是合理的要求,都會滿足你們的。”
年輕女人哭得滿臉通紅,吸了吸鼻子,厲聲道:“我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小的在上幼兒園,大的在上小學,現在我丈夫和公公都死了,你們讓我們兩個女人,怎麼帶着他們生活下去!”
程仰喉頭一動,越發覺得愧疚。
李晉蹲下來,誠心誠意地勸道:“所以,你現在不要光顧着難過,也要好好想想怎麼處理這件事。”
中年女人忽然生起氣來,一把推開他,尖聲道:“你别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想說兩句好聽的,給幾個臭錢就把我們糊弄過去,你們做夢!人我就放這兒了,等我們想好了再說。”說完,她拉着兒媳站起來,急匆匆地往電動車的方向走。
李晉爬起來追上去,攔在她們面前,耐着性子說:“好,你們既然需要時間考慮,那就回去好好想想。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們是人民警察,維護的是所有人民的利益,所以請你放心,我們會秉公處理的。”
中年女人“呸”了一聲,怒氣沖沖地推開他,拉着兒媳騎上電動車走了。
他的一個同事走過來,見他用袖子擦臉,連忙去口袋裡掏紙巾,不過被他攔住了。
“沒事,”他說,“今天晚上這事兒處理不了了,收隊吧。”
同事點了點頭,喊了一聲“收隊”,和其他三個警察先回警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