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子裡，正在繞圈的兩人什麼都不知道，一個專心地拍着照，一個默默地跟着。昨晚在他的車上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倆人跟老熟人似的，一句話沒有也不覺得尴尬。

許星然把拍好的照片發給李誠，邊發邊問身旁的人：“你有沒有覺得我挺不适合這份工作的？”

程仰垂眼看着她蓬軟的頭發，說：“要聽實話嗎？”

許星然擡頭睨他一眼，有些低落：“好吧，我知道了。”

見他沒有張口的意思，她把手插到了口袋裡，接着說：“我爸媽和我朋友，現在再加上你，都覺得我缺心眼兒還不會來事兒，不适合待在機關單位裡。所以我就一直搞不懂，這些單位到底是做工作的？還是讓一堆有心眼兒的搞人際關系的？”

程仰靜靜聽她說話，無意中瞥到，她的鼻尖和耳垂各紅了一小塊。

梁宇合一到冬天也是這樣的。他想。

許星然停下腳步，望向廠子中間的選煤機，自言自語道：“我找到了一份想做的工作，隻是想把它做好，别的事情我懶得應付，這樣也不行嗎？”

“應付不喜歡的人和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如果不去應付，那就可能會影響工作。”程仰說。

許星然仰視着他的側臉，問：“像你們自己當老闆的，想跟誰合作就跟誰合作，應該不會有這方面的苦惱吧？”

“無論是誰，都會有這種苦惱。”他說。

“哦。”許星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天太冷了，先回辦公室吧。”說完，程仰轉向辦公室。

許星然剛準備邁開步子，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李誠打來的。

“你現在還在國浩嗎？”李誠問。

“在。”她答。

“方便視頻嗎？”

許星然向程仰探過去身子，捂着手機話筒小聲說：“領導要視頻看一下你的廠子，方便嗎？”

程仰點點頭。

“方便。”她回道。

“現在轉視頻電話。”

“好。”

許星然挂斷，打了視頻電話過去，對方接通時，鏡頭正對着程仰。

“能看到嗎？”許星然勻速掃了一圈廠子。

李誠看到程仰後眼神變得有些奇怪，愣了一會兒才說：“你走到隔離架那裡，讓我看看上面的隔塵孔有多大。”

許星然快步走過去，近拍隔塵孔，說：“他們完全是照着孟安那邊做的。”

“我知道。”李誠說，“你待會兒去他們改造完的一廠看看。”

許星然皺了下眉，但轉念一想，還是耐着性子說：“好，也是拍些照片和視頻嗎？”

“你去了再說。”說完，李誠直接挂了電話。

“什麼鬼？”許星然看着對話框懵了幾秒，沒想到自己好聲好氣的，對方卻是這個德性。好巧不巧，林凡打來了電話，她瞬間煩到想原地爆炸。

鈴聲響了半天，許星然深吸一口氣才接起來，冷聲道：“你今晚最好不要去我家。”

林凡調侃她：“怎麼了？我戳穿你吃醋，你生氣啦？”

她按捺着脾氣，平靜道：“我人都不在家，你去幹嘛？”

“許星然，我發現你挺自戀的，”林凡語氣得意，“以前咱兩家住一個單元的時候，許叔叔和阿姨對我可好了，你不在，我就不能去看看他們嗎？”

“好好好，你去你去。”她不耐煩道，“你想怎麼着怎麼着，我管不着。”

林凡笑了一聲，聲音慵懶：“那你想不想管我？”

“誰要管你。”許星然的心不可控制地又開始亂了，一轉頭，看見了等在原地的程仰，他插着褲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電話那頭的林凡一本正經道：“你答應做我女朋友，以後我隻聽你的話。”

許星然閉上眼，耳邊全是昨晚那個女人的聲音，于是當機立斷隻說了一個字：“滾。”說完，她挂掉電話走向程仰。

“怎麼不先回屋裡？”她問。

程仰回：“你不是害怕嗎？”

許星然微怔了下，說：“哦，謝謝。”

“還有事嗎？”

“有。”她注視着他，“我們領導讓我現在去你們一廠看看。”

程仰的情緒沒有任何起伏，說：“那走吧。”

許星然跟在他身後，看他身姿颀長，每一步都走得不急不緩，終于感受到了自己少吃十二年鹽的差距。

這個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幹就完了，一句廢話，一點情緒都沒有。

她開始有點佩服這個特别的煤老闆了。

兩人從國浩一廠轉一圈回來，發現門口多了輛保時捷。許星然看了一眼，立馬就知道是誰的了。她跑到車前一看，果不其然，林凡在車裡坐着。

“下來。”許星然冷着一張臉。

林凡一看是她，嬉皮笑臉地從車上下來，說：“你看，我是不是很聽話？你說滾，我立馬就滾來了。”

程仰見狀，打算先進去，可是碰到警戒線的刹那，又收回了手，站在一旁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