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拿筷子的手輕輕杵了她一下,也笑着說:“你别嘲笑他,一會兒他該不包了。”
程仰專注地捏着餃子皮,試圖讓每個褶子之間都留下一樣的間距,頗不服氣地說:“要不是梁源在我屁股後面鬧騰,我肯定包的比你倆好。”
梁宇合打趣道:“哎呦喂,你這真是把你考大學的勁兒都拿出來了。”
劉娟瞥了一眼程仰的樣子,嗤笑道:“好了大學生,你包不成就帶着梁源出去玩吧,别在這研究了。”
“不行,劉嬸兒,我還沒往裡包硬币呢,我今年勢必要吃到有硬币的餃子。”程仰眼神依舊專注,手裡極為謹慎地捏着褶子。
劉娟納罕,問他:“你是有啥想實現的願望嗎?為啥非要執着于帶硬币的餃子呢?”
程仰擡了下眼,憨笑一下,說:“有,但不能說出來。”
梁宇合突然把臉放在臂彎裡咳嗽起來,一時間,屋裡的人全都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她。
劉娟連忙扔下筷子,去拍梁宇合的背,關切問道:“怎麼了這是?還好嗎?”
梁宇合放下手臂,露出那張咳得通紅的臉,彎起嘴角說:“沒、沒事。”
劉娟不放心,仔細觀察着,“真沒事?要不去吸點那個哮喘的藥?”
梁衛國和程志華放下酒杯走了過來,看着梁宇合。
“沒事吧閨女?”梁衛國神色有些緊張。
梁宇合清了清嗓子,說:“哎呀真沒事,你快跟伯伯喝酒去吧,不用大驚小怪。”
說話間,程仰已經去廚房調好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給她端了過來,說:“來,把這個喝了,嗓子能舒服點。”
劉娟替她接了過來,一點一點喂她喝。
梁宇合有些不好意思,雙手拿過,說:“哎呀媽,我自己來。”
幾個人盯着她喝完一整杯蜂蜜水,也不再咳嗽,這才各歸其位,重新恢複了熱鬧的氣氛。
“既然小仰這麼懂事,我今天呀必須專門給你包個餃子,保你能吃到硬币。”劉娟開心地說。
程仰拿起那個沒包完的餃子接着包,笑着說:“謝謝劉嬸兒。”
伴随着零點的鐘聲,窗外響起了喧鬧的鞭炮聲,六口人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餃子。
程仰一口便咬到了硬币,興奮道:“我吃到了!”
梁宇合忍俊不禁:“你吃不到才怪吧?”
劉娟好奇問他:“那你要許什麼願望?現在可以跟我們說嗎?”
“願望哪有說出來的,說出來就不靈了。”說完,程仰把餃子碗放下,走到窗邊,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外面紅紫色的煙火照亮了他虔誠的臉。
願你早日康複,早點回去上學,長命百歲,歲歲平安。他在心裡默念了三遍。
可是神明沒有聽到。
來年的暑假,程仰再見到梁宇合時,她被一張白色的布蓋着,筆挺地躺在冰冷的停屍間裡。程仰至今沒有忘記這個場景。
據當時辦案的民警說,梁宇合本身有哮喘和心髒病,再加上遇到車禍,當場就去世了,沒有找到肇事車輛。
車禍發生在張朝父親所在的物流信息部門口,當年的物流信息部就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小平房,附近都沒有安裝監控。車禍發生時,張朝父親帶着十三歲的張朝在小平房裡睡覺,兩人聽到動靜後出來查看,當時很快就報了警,是當晚僅有的目擊者。可無論是警察還是程仰去問,張家父子都一口咬定沒看見肇事車輛。
車禍發生後的五年裡,程仰每次遇到張朝的父親就問,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沒看見,不記得。張朝父親去世後的十年中,程仰一有機會就問張朝,但張朝和他爹說的沒什麼兩樣。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刮得廠子裡的防護欄吱扭作響,程仰擡頭望天,雨雪砸在他滾燙的臉上,打濕了他的頭發,可他賭氣似的伫立在那裡,想聽見一個答案。
淩晨兩點,程斌不放心,回到廠子裡來找他,剛一推開大門就看見,程仰暈倒在辦公室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