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思考更多,一道閃電伴随着轟隆雷聲閃徹天空。
閃電消失的瞬間,楊楓野終于看到掐住她脖子的人。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無比熟悉的面容——
是她自己。
短暫的錯愕之後,楊楓野迅速冷靜下來。
掙脫不開掐住脖子的雙手,她節省力氣放棄掙紮。
身上壓着的這個人,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外貌,面容比現在稚嫩,面色灰白,白皙的脖子挂着一個吊墜,随着她雙手的用力而晃蕩。
一個粉藍色的海螺項鍊。
于是楊楓野判斷出,這是十五歲的自己。
十五歲時她跟好友一起逛海洋博物館贈送的兩條項鍊,她們一人一個戴在脖子上。九個月後楊楓野将它扔進了垃圾桶。
十五歲的楊楓野壓在她身上,力氣越來越大,與之相反的是平靜至極的表情,顯得有些冷酷。
那時她尚未見過窗外的風暴,以為所有疑問必有答案,一座山必有向上的道路。裁剪語言使其變得委婉是一種冗餘的操作,直接溝通才是最高效的辦法。
以至于現在,楊楓野在她眼中看到了曾經忽視的某種鋒銳。
她看見自己不斷發狠用力,表情沒有任何憤怒或是悲傷。
隻平靜地宣布道:“抛棄者背叛。”
楊楓野覺得不對。
從前她雖不說人話,但其具體表現為太過直白。
而這位朋友的不說人話,是真正意義上的謎語人。
什麼抛棄者背叛,如果真是十五歲時她應該這樣說:“看你不爽,準備殺你。”
然而她現在已經發不出聲。
再這麼下去可能真要死在這兒。
楊楓野想起據說是由共生所和防恐部共同研發的,保障人身安全的手環。
視線下移,手腕空空。随即她發現了另一個愕然的事實。
——這雙手,不是她的。
換句話說,這具身體不是她的。
挺合理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畢竟如果對面的人是十五歲的自己,那麼自己也不會是楊楓野。
她像誤闖了誰的噩夢,穿進了别人身子裡。夢境的主人還認為她是個反派。
這個空間……楊楓野四處觀察,與她的影子空間稍微有些類似。
楊楓野心情微妙。
雖然現在不合時宜,但她不禁又想反思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
最了解楊楓野的正是她自己。那個年紀,稱得上十分畏懼,不敢暴露人前的,最緻命的弱點隻有一件事——
楊楓野冷靜開口:“你不敢一個人坐過山車。”
掐住脖子的胳膊一僵。
楊楓野再接再厲,無情指出:“你恐高,你甚至不願意去十三層之後的陽台。”
收拾自己,輕而易舉。
身上的那人倒抽着冷氣,緩緩松開。
被擊潰了。
過量的空氣一下湧入,楊楓野不可避免地側頭,用力咳嗽。
電光火石之間,她又想通了一件事。
李思琦說,殺死畸變生物就能獲得異能。
——然而有一個緻命的時間差。
假設,李思琦的影子怪物紅蜘蛛,在數天前已經被她丢進垃圾桶,李思琦在這段時間裡沒有與它單獨接觸的機會。
而基地裡的大紅蜘蛛,在掃雷結束後還來基地操場慢悠悠地晃蕩了一圈。她從操場跑到廣播站短短的時間内,并沒有發現任何大紅蜘蛛的蹤迹。
而在蠱蟲優選的測試期間。李思琦一直待在廣播站進行通報,沒有時間殺死它,無法獲得異能。
此前,王宇聲稱借用了同事的異能,複制了劉茹茹的畸變生物影子人。
在打鬥的途中,楊楓野刮傷了一個貨真價實的人,劉茹茹的父親,雖然隻是複制品。
畸變生物能夠複制,那麼異能呢?
——那麼人呢?
正如這場夢境裡,殺死自己的未必是自己。
李思琦也不一定是李思琦。
楊楓野咳嗽完,坐直,望向另一邊維持着跪姿的自己,評價道:“這個姿勢真不雅觀。”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離開。
幾乎是這個念頭生起的下一秒,身邊傳來陶瓷碎裂的聲響。
楊楓野扭頭,見那人的外殼表皮如同雞蛋殼一樣掉落,露出幾根黏糊糊的灰色觸手。它們通體長着硬币一樣的吸盤,上下地蠕動,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怦然從人體内部綻開。
不由分說地纏繞住楊楓野的手腕。
楊楓野奮力掙紮,這片空間裡突然出現另外一個存在感極強的氣息。
黏膩,冰冷,像雪山。
觸手的顔色變淡了。
楊楓野努力眨眼,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大喊。
“喂!楊楓野!”
眼前所有怪誕的景色随着那一聲喊叫崩潰,頭暈目眩之後,楊楓野猝然回神。
……廣播站,她回來了。
玻璃窗大開,涼風灌了進來。
牆壁上,時鐘“咔塔”走向五點。
李思琦不見了。
而門口多了個人。是陳霆辰,那聲喊正是他發出來的。楊楓野與他對視,發現他眼神裡蘊含的驚恐。
手腕仍然維持着冰冷的觸感,楊楓野後知後覺地低頭。
——就見她正跪坐在某人的身上,雙手掐住他的脖子,手掌之間的喉結不安分地滾動。
與之前一模一樣,被她評價為“真不雅觀”的姿勢。
而對方淩亂的黑發披散,相當順從地躺在地上。這人毫無反抗的心思,虛握住楊楓野掐脖子的手腕,并不用力。那如觸手般冰冷的寒意正是從他指尖傳來的。
闫畢見她眼神逐漸清明,溫和地詢問:“清醒了嗎?”
楊楓野:。
她閉上眼睛,不大願意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