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影子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正是因為沒有蠱蟲——那隻大紅蜘蛛的壓迫。

而現在，它回來了。

黑影褪去，月色之下，大紅蜘蛛緩慢地伸着螯足，擋在楊楓野和向葵之間。

楊楓野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可能它站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琦琦？”

大紅蜘蛛激動地揮舞了一下前肢。

看起來超級興奮。

楊楓野：……

很好。很有精神。

“之前我遇到了一個非常專業的研究員。”楊楓野放下心來，還有閑心思打趣，“說你跟着我是因為——”

她擲地有聲地發出四個音節。

“我是你媽。”

大紅蜘蛛：？

進攻的欲望消退，它不善地回頭看她一眼。

被八隻眼睛盯上是有點瘆人，楊楓野哈哈幹笑了兩聲。

郁結一掃而空，找到李思琦後。楊楓野着實松了一口氣，她試探性地撫上大紅蜘蛛的背甲。

堅硬如鐵的觸感，伴随着麻糙的豁口，不知道李思琦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才接受自己的新模樣。

“你不會以為找到她就算結束了吧？”

向葵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她們身後，收起了所有的影子。

雖然沒有任何威脅，但總覺得來者不善。

“屬于畸變生物的本能還存在。應該已經按捺不住了吧。”

向葵向大紅蜘蛛伸出一隻手，大紅蜘蛛戰栗了一下，偏過頭去，仿佛在抵制什麼誘惑。

向葵歪頭，露出天真的笑容，繼續向前走了一步：“來，吃掉我。”

這就是第八片花瓣掉落。

抵抗畸變生物侵入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楊楓野意識到這一點。然而她深知自己反抗不了一隻畸變的巨型蜘蛛，不如袖手旁觀，節省力氣。

大紅蜘蛛沒忍住将向葵的胳膊——應該是李思琦的送進張大的口器中時，楊楓野就這樣好整以暇地坐一邊，擺弄着手環的零件。

向葵回頭看向不管不顧的楊楓野。

楊楓野一直就那樣坐着，然而大紅蜘蛛塊要一口把她吞沒。

楊楓野快将手環拼好，除了抽出來的澄清液體。

一個人的身體很難容納兩個靈魂。

加上李思琦的意識已經與大紅蜘蛛争奪得精疲力盡，她搶不過向葵。

向葵跟她不同，再怎麼憤怒，也不會将自己置入險境。

因此——

在李思琦的身軀将被吞沒的前一刻，楊楓野果斷扒拉開大紅蜘蛛的嘴巴，往裡邊倒灌手環裡的澄清液體。

能夠有效阻止意識被侵蝕的液體，楊楓野希望這玩意兒好歹能派上用場，不然怎麼值回它三十萬的價錢。

她并不清楚李思琪的意志是怎麼被向葵擠到大紅蜘蛛身上的，但這麼親密的距離，向葵也應該離去，或許沒有太大問題。

實在不行，她還保留了手環其它的功能，把零件再重新拼回去，戴到大紅蜘蛛某條肢節上，恐懼值肯定達到了遣返的數值。

就是，據點裡突然出現一隻畸變生物，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反應過來裡面寄居的是個人類。

所幸，事情的發展跟她預想中并沒有太大差錯。

在李思琦軀殼上鑲嵌的兩隻眼睛開始渙散的時候，大紅蜘蛛的八隻肢節蜷了蜷，仿佛有什麼東西掙脫。

意志應當不可被看見。

但楊楓野面前，一小團橙紅色的雲朵慢慢從大紅蜘蛛的腦袋抽離，緩慢鑽進了李思琦的軀殼。

楊楓野：。

算了，她看見的怪東西太多，不差這些。

雲朵進入李思琦軀殼的刹那，楊楓野迅速分開李思琦和大紅蜘蛛。

被李思琦霸占多時的畸變生物終于收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

它猛地一錘地面，展現出惡劣的本貌。

沒有了向葵，畸變生物同樣是個大麻煩。

楊楓野果斷将拼好的手環一把套進李思琦的手腕。

下一刻上面滴滴響起紅色預警，轉瞬間光芒将她送走。

剛恢複神志的李思琦隻來得及發出一個音：“喂！”

便被送走。

雖然楊楓野向來主張不想當以身涉險的英雄，但今晚她一次次把自己獨自下放到危局裡确實是在自找麻煩。

她深吸一口氣，扭頭就狂奔。

這次不同于以往的追逐。背後是實打實的畸變生物，是真正意義上的孤立無援。之前與向葵對峙時李思琦從天而降已經是意外之喜。

一天内不會接連出現兩次好運。

希望李思琦被送出去的時候能盡快喊到救援。

楊楓野奔跑時扯下外套，捆綁在手臂上，當做護具。

論文之海和其它的怪物早在大紅蜘蛛出現的一瞬便躲了起來，面前很是空曠。

她高高跳上道路兩邊的欄杆，手臂撐着護欄，借着沖力滑過一個急轉彎。

膝蓋被凸起的瓦片剮蹭到一片，疼痛絲絲縷縷侵入骨頭。

能忍。

楊楓野調整了滑動的姿勢，受力傾向左側，在拐角處跳下欄杆。

降雪停止，所幸地面還有些餘堆，楊楓野挖了幾塊貼近膝蓋，凍得她倒吸了一口氣。

低溫短暫地止住了疼痛。離基地大門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還差一點。

“嘩——”

葉子突然間被紛擾掀開，光線扭曲。

是罩子破了。

幾束大燈朝這裡打過來。

楊楓野被晃得眯起了眼。

看來，防恐部的效率不錯，可是這樣遠的距離，恐怕還是得留幾道傷——

忽然，腳底踩着的野草瘋狂生長，堅韌得如同一個盾牌擋在她面前。

街道兩側的銀杏樹，仿佛掠奪了土地的生命，生長的枝桠攔住了大紅蜘蛛，接下來開始掠奪它的生命。

大紅蜘蛛轉瞬間失去了行動力，被抽取了所有的内容物，現在是一具幹癟的軀殼。

銀杏的枝條夾住那巨大的軀殼，像一個抓手，往楊楓野這邊伸來，似乎要把她抓起。

楊楓野驚恐搖頭：“我自己會走！不必勞煩！”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

“是嗎？我看你受了點傷，想這樣方便你一點行動。”

大燈下，淺綠衣裝的女人溫溫柔柔地笑着，往前的道路被殘存的冰雪覆蓋，每走一步，腳底便綻開一朵蓮花，供她立足。

“你好，執行隊林間溪。”她歉意地笑，“不好意思，路上接了另一個任務，來遲了。”

在林間溪身後，闫畢和陳霆辰費力地爬過雪堆。

陳霆辰悄聲道：“哇原來執行隊也來了！我還沒見過執行隊隊長呢！”

闫畢同樣回道：“我也沒見過。”

闫畢走得比平時快些，他看向楊楓野的膝蓋，關切地詢問：“沒事吧？”

楊楓野搖頭，正說出：“隻是剮蹭到表皮——”

“小學妹，太可憐了，你不過是一個脆弱的大學生受到了如此劇烈的沖擊，加上過量運動導緻間歇性抽搐，心理也遭受重創，拼勁全力才将室友送出了基地，是在太令人感動了。”

話沒說完，楊楓野便被闫畢一番動情感人的話砸懵。

陳霆辰：……

楊楓野反應過來，面容憔悴，露出蒼白虛弱的微笑，有氣無力道：“一切都是值得的，隻要李思琦沒有事。”

闫畢将頭扭向一邊，肩膀不自然地抽動，像是在替這個堅強的女生而感動落淚。

陳霆辰：……

林間溪更感愧疚，二話不說将楊楓野打橫抱起：“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目送兩人離開。陳霆辰百般複雜地望向闫畢：“隊長，那可是執行隊的隊員，咱們一年都碰不上幾面……”

要不是正巧碰上他們回昌衡區安置鲸息，恐怕就連今夜也見不着人。

“嗯哼。”

“隻是替人争取一下額外的補償，沒有什麼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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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楓野蜷縮在林間溪懷裡，安然地躺着：“間溪姐，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啊？”

“去醫院，先給你檢查一下身子，再去測試異能。恭喜你。”

楊楓野一頓。

林間溪仍然輕快溫柔道：“防恐部有陣子沒招新，這下總算來了實習生……咦？楓野，怎麼了？”

楊楓野謹慎地回答：“沒什麼。”

風雪盡消，她躺在溫暖的光下。

結束了詭異的測試，也找到了無辜被牽扯進來的夥伴。溫和的姐姐帶着她離開一片狼藉的基地。

似乎，應該是值得慶祝的時機。

——可是。

楊楓野緊抿着唇。

可是，她根本沒有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