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楓野沒想到闫畢會問這種事情,她收起了畢業照,看向闫畢。
對方的面容是難得的認真,而他身後,舞台上的人們忙忙碌碌,發出嘈雜的聲音。
楊楓野點了點頭。這是很顯然的事情,她直接逼向葵喝開水,污蔑她偷了保溫杯,企圖挑撥離間。
“剛從小學升學到的小孩們,還沒有形成正确的價值觀,很容易跟着主流走。聶小霜在你們班的威信很高。”闫畢說,“隻要向葵依舊跟你做好朋友一天,類似的事情一定會不斷發生。”
“以現在向葵瑕疵必報的性格,一定會一一報複回去。但是,現在她隻是給聶小霜灌了一瓶開水。”
楊楓野笑了一下。
大概猜到了闫畢要問什麼。
“所以,她後來一定是答應了與聶小霜的某種交易,才讓聶小霜停止了更多的欺淩。”
闫畢低頭,看着楊楓野有些困倦地倚靠在展示櫃前,靜靜地看着舞台上忙碌的人群,死去的屍體,以及倒地抽搐的聶小霜。
“我初中的時候,對那些神神鬼鬼的還挺相信的。”闫畢說,“如果讓我聽說周圍有同學這麼幹,并且她最好的朋友就在她面前跳樓,我一定會很害怕。”
“時間會淡忘一切。”
楊楓野平靜道:“人的記憶力并沒有他們想象得那樣好,每天遇見的事情數不勝數,很快便會忘記。所有以為困在某一時刻,走不出來的當下,都是暫時的。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雖然這就是梁濤跟向葵,聶小霜合夥放出來的傳說,但在向葵跳樓,聶小霜轉學走後,梁濤澄清了深淵海妖這個說法。”
楊楓野無不嘲諷道:“那時我成績下滑,關系到我們班的平均分,他便站了出來。”
“他以為賣了我一個人情,解救我于所有人詭異的目光之下,是一個非常稱職,關心學生的老師。當然,我同樣也對他表現出莫大的感激。所以他才對我不設防,我因此也能接觸到他的許多客戶的信息。”
闫畢察覺到楊楓野轉移話題的念頭,他不再猶豫,直截了當地問:“那個初中傳播謠言,說你跟海妖簽訂契約的人,是不是向葵?”
良久,楊楓野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有些感慨,又有些莫名的怅惘:“所以啊,人類的情感真的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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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對于手法依然一籌莫展。
直到司越澤提醒:“死因裡有違反教引那一條,如果向葵是負責執行殺死違反教引的人的話,那她得是個什麼身份?”
話音剛落,突然有人驚恐地叫了一聲:“快看!”
“聶小霜!”
聶小霜癱倒在地上,隻剩肩膀偶爾會一抽一抽地動彈。舞台上的聚光燈此時默默地彙聚在了她身上,冷白的光束打在她的——
喉嚨。
之前就引起楊楓野注意力的喉嚨,裡面的東西滾動得越發厲害,原本隻有葡萄串那樣的大小,現在已經生長成一個拳頭那麼大,簇擁堆積在狹小的脖子,直到終于人皮已經裝不下它們——
噗的一聲。
很輕,像氣球被爆掉。
聶小霜的喉嚨被撐爆,血管和殘存的人肉碎片小範圍地怦然炸開,她整個人宛如被吸幹的空殼,迅速癟了下去。
而脖子裡的東西,悄然生長了出來,腿腳還帶着濕黏的薄膜。
小蜘蛛。
确切地說,是剛從蟲卵裡孵化出來的小蜘蛛。
衆人倒吸了一口氣。
“所以剛剛她喝下去的那杯水裡,全是雌蛛的蟲卵?”有人驚疑不定地問了一句。
楊楓野怔了一會,回想起介紹藍鳍金槍魚的描述。
——沒錯,它正在尋找它失散的孩子。真是同病相憐呢,雌蛛這樣感慨過。
向葵的報複手法具有她本人特有的邏輯。
“如果報複聶小霜,是讓雌蛛的蟲卵寄生在她的喉嚨——”楊楓野邁腳走了幾步,來到梁濤的屍體面前。
被司越澤精巧剖開的腹部,裸露的腸道散發出一股混合着胃酸和食渣的惡臭味道。而在這之間,小巧的藍鳍金槍魚在充滿血肉的狹小空間裡,不可察覺地輕輕搖晃了一下尾巴。
仿佛從漫長的冬眠期中蘇醒,好奇地張望着世界。
它仰起頭,像聽到了母親的呼喚。
不遠處,藍鳍金槍魚的展覽櫃,撞擊的動靜聲音越來越大。
“那麼報複梁濤,就是讓藍鳍金槍魚的幼苗,在他的肚子裡生長。”
楊楓野死死盯着舞台熒幕上的PPT。
手法進程到了百分百。
與此同時,PPT的背景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深海的黢黑,仿佛真的有海水在外面湧動,而他們這群人是一個漂浮在浪潮上面的,極其脆弱的水泡。
下一刻,熒幕突然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
先是底下的一小塊,然後像蛛網一樣猛地攀附上整塊屏幕,原本整潔工整的PPT驟然被裂開的縫隙布滿。
清晰的字體被遮掩。最後時不時閃現,顯示出“梁濤死亡之謎,已完成”。
“恭喜諸位通關。”
“現在是自由參觀時間,建議上樓,否則小心被淹哦~”
向葵聲音出現的同時,碎掉的熒幕玻璃被一股強大的水流沖開!
鹹濕的海水從屏幕中噴湧而出,迅速淹沒過衆人的腳踝。
剛出生的小蜘蛛驚慌散開,而潛伏在梁濤屍體裡的藍鳍金槍魚努力地擺動身子,向它的母親遊去。
闫畢迅速找到了安全通道,大聲疏散着人群:“走這邊!快上樓!”
這一切來得猝不及防。
驚叫聲,腳步聲,海水聲起起伏伏,楊楓野順從地跟在人群中,在即将上樓的前一秒,她回頭看一片狼藉的展廳。
梁濤和聶小霜的屍體就這樣留在了這裡,被海水沖刷着漂浮。
小蜘蛛們趴在雌蛛殘破的身軀上,它的身軀如今成了承載它們的船。
而兩隻藍鳍金槍魚終于彙合,它們興奮地貼在一起,仿佛餓極了,大口吃着梁濤和聶小霜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