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行駛的是直線,影子也該慢慢變化,而他們一路走來,影子仍然是剛出發的形狀大小。
本該順風而行的氣流,在拐彎處格外洶湧。
王宇給她的異能試劑瓶,她使用過幾次後,便對風格外敏感。
就好像天上有什麼東西——
士兵聽言,他緩緩靠近街邊。借着寫字樓的玻璃反射,一隻黑色的大鳥籠罩着街道上唯一行駛的車輛。
那隻大鳥通身黑色,尾翅摻雜着暗紫的羽毛,隻能看見腹部。
他們居然一直行駛在大鳥的陰影之下!
士兵立刻打開通訊器,開機後傳來的卻是一片雜音。
楊楓野感覺不太妙:“沒有信号了?”
“是的。”
“從這裡到訓練場要多久?”
“照目前的速度,大概需要十五分鐘。”士兵問她,“你會開車嗎?”
楊楓野默了默,想起挂了兩次的科二:“……不會,但知道基本操作。”
“情況緊急,我将它引開。”士兵冷靜地說,“你沿這條路直走,就能到訓練場,那附近有異能者能對付它。”
士兵換成單手掌握方向盤,另一隻手掏出了一把□□。
楊楓野深深呼吸一口氣,同樣冷靜下來。
她不大相信這幫防恐部的人會放任自己基地裡出現畸變生物,聯想到之前闫畢的提醒,大概是一種測試。
隻是,不知道測試什麼。
那隻黑色的大鳥似乎知道他們孤苦無援的處境,接着行駛了一段距離之後,它開始攻擊了。
楊楓野看着地面的陰影越來越大,幾乎要覆蓋住車道寬度的一半。士兵猛地探出窗,向上開了幾槍。
“砰!砰!”
密集的槍聲之後,車頂緊接着一陣巨大的震動!
哐當巨響,車頂的金屬被尖銳重物擊中,扭曲地變形。
楊楓野下意識抱頭縮身,感覺到車頂被一個高速下降的物體砸中。
估計就是那黑色大鳥,它應該停留在汽車之上,用力地擊打着金屬框頂。
士兵半邊身子仍然探了出去,分了條手臂用于控制方向盤,不知道他幹了什麼,幾聲槍響之後,地面的陰影驟然縮小,車頂忽地一輕。
士兵迅速坐回駕駛位,一腳油門加快車速。
但地面的影子緊追不放地跟着,仿佛籠罩不詳的陰雲。
不對勁……如果隻是測試,沒必要這麼認真。
難道防恐部人員的演技都如此出衆了?
楊楓野側身望向高樓的玻璃窗戶,黑色的大鳥張開龐大的翅膀,速度絲毫不減。它的翅膀扇過陰冷的風,混雜着呼嘯的塵埃,将明亮的朝陽模糊,如同升騰起一場大霧。
士兵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車。
黑色的大鳥随之停下,但并不着急降落。
楊楓野在擺渡車狹小的空間裡一個翻身,坐到了副駕駛。
她擡起手,奮力地扒開前方厚重的風。她的能力實在太弱,隻能勉強露出一瞬間平坦的道路。
但一瞬間,對于她的記憶來說就足夠了。
楊楓野冷靜道:“直行。”
士兵在她開口之前,大霧消散的那瞬間便發動了小車。
擺渡車沒有車窗,上方的鳴叫清晰地傳入耳中。
大鳥的叫聲類似烏鴉,粗劣的嘶啞聲劃過耳膜,極其不舒服,令人心煩意亂。
在大鳥的鳴叫聲中,士兵手背的青筋暴起,微微顫抖。楊午野不放心地問:“你還好嗎?”
士兵深深吐氣:“不行,這叫聲在幹擾我的大腦。你狀态怎麼樣?”
或許是使用過王宇的異能試管,楊楓野對這叫聲适應很好,就當在放難聽的背景音樂:“我還行。”
“我得下車了,再過一會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向你攻擊。希望我在路邊還能幫忙吸引大鳥的注意。”士兵咬牙說着,“記着一路直行就能到。”
他交給楊楓野一把上膛的手槍,簡單介紹了用法之後,利落地打開車門,側滾下車。
打開的車門灌進粗糙的風,楊楓野迅速接替了駕駛位,伸手将車門重重關上。
黑色大鳥扇動翅膀的頻率加快,被分開的灰霧再次逼近!
大鳥是從哪裡來的?它跟雌蛛的行為邏輯很像,難道也是某個人恐懼症實體化生物?
為什麼它們都不約而同地找上了自己?如果不能每次都回收到影子裡,會不會以後出現的奇怪生物都會選擇她發動攻擊?
如果這種情形将成為未來的常态,她必須盡快提升戰鬥力,她不可能随時處于安全保護之下。
一直等待救援不是長久之計。
楊楓野思及此,反而更加鎮定下來。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同樣,實戰是提升能力的有效手段。
楊楓野握緊了□□。
鳴叫聲被關在車外,帶來的精神幹擾變得單薄。
與此同時,地面的陰影再一次開始慢慢膨脹,預示着黑色大鳥緩緩的靠近。
逼近的鳴叫聲,灰色大霧更加濃郁。可視範圍逐漸縮小到幾米。
黏稠的大霧裡,方向盤那樣大的利爪出現在車窗之外,楊楓野猛地降下車窗,瞄準它,扣下扳機。
“砰!”
楊楓野不是第一次摸槍,軍訓的時候碰過,幸好那幾天認真學習,她現在的手很穩。甚至還迅速補充了彈夾。
黑色大鳥吃痛地叫了一聲,側身飛到轎車旁,跟疾速前行的轎車齊頭并進。
這時,楊楓野終于能仔細地觀察它。
它的翅膀完全展開,幾乎占據一半的車道,尾羽泛紅色,兩側翅膀腋下各有一道紅紋的絨毛,那些讨人厭的陰風和灰霧就從這裡被扇出來。
子彈對它隻能造成皮外傷,大鳥比普通生物的□□強度要高。
楊楓野跟它的距離已經小于五米了,在異能的施展範疇之内。
她死死盯着大鳥漆黑的眼珠,用力而緩慢地擡起手。
黑色的大鳥直覺不對,想往上飛。
然而,龐大身軀帶來的副作用是需要強大的拖載大風,它難以找到借助上升的氣流,隻能在原地前行。
灰霧之外,晴朗的天空出現小小的崩裂。
可惜觀測者被困于大霧,大霧之外的人無法直視。這道崩裂仍然無人得知。
楊楓野并不知道這些。
她分開手掌。
她的手掌并不算大,但手指修長白淨,骨節分明。她将五根手指用力分開,微微彎曲,向黑色大鳥探去的手勢,像是在收割一個木讷的靈魂。
大鳥扇動翅膀的速度猛地加快,撲哧羽毛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它的鳴叫,仿佛在人腦裡攪動翻滾。
獨行的街道,黑色大鳥奮力地騰空,又狠狠地墜落而下。
楊楓野沒有移開視線。她借那一股微弱的氣流,努力抵抗着灰霧的進攻。
她手心出汗,不是因為緊張,而是用力過度的反應。
一人一鳥并肩而前,僵持着,等待誰先力竭。
黑色大鳥失去耐心,率先發起攻擊。
在高速的翅膀扇動之中,它迅速逼近了疾速行駛的擺渡車。
楊楓野看着鋒利的鳥喙,那粗壯且帶着巨大速度的沖擊足以撞碎車門。
在黑色大鳥要撞向擺渡車的一瞬間,她猛地踢開車門!
大鳥躲閃不及,被反彈出一小段距離。
而由于之前士兵鎖死了方向盤,擺渡車一直行駛在正确的道路上。
沒等黑色大鳥反應過來,她虛虛一扯,試圖蓋住大鳥腋下的紅紋,也是周圍灰霧的出風口。
“咕!”
黑色大鳥憤怒地叫了聲,它更加緊促地扇動翅膀,調動龐大的氣流,再次向轎車俯沖而去!
它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灰霧正在慢慢變得淺淡。
楊楓野翻身躲過鋒利的鳥喙,駕駛座立刻被戳出蓬松的海綿,被車外迅疾的風迅速吞吃掉。
“快到了。”她低語着,像是在為自己打氣。
下一刻她的手腕擦過了粗鈍的羽毛,這些羽毛并不如看上去柔軟。她躲閃不及,手腕被劃過很淡的一個口子。
鮮血如同小蛇一樣蜿蜒曲折。從影子裡,緩慢地滲透出來。
那隻大鳥突然古怪地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