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這地方的人會有很多話講。”這個看上去憂郁的畫家一邊調色一邊說,“沒想到大家依然是沉默如同死去的星雲。”
畫家真的有很多話。
楊楓野看了他一眼。幹脆别叫畫家了,叫話家吧。
“不過公館比起外面好處不少。”畫家說,“包吃包住不用工作,簡直是天堂。可惜我還是需要社交的。我是那種需要跟人說話的類型。”
畫家長歎一聲:“要是我是個社恐就好了!這裡簡直是天堂啊。”
楊楓野認為他對着一棵樹說話也能說得很好。
她心神一動。
總覺得這裡跟借住在她影子裡的怪物們很契合。
“我的孤獨,就像火星航行十三個旋臂。”畫家感慨,“直到來到公館。”
說這句話的時候,畫已經完成了。
金黃色的海平面,一柄黑劍從淡藍的太陽落下,劈開一層又一層的海浪。
畫家将畫取下來:“送給你。”
“我沒地方放。”楊楓野說。
“好吧。”畫家将它收好,“我暫時幫你保管。反正之後還會再見的。1303。”
他們各自沉默了片刻。
遠處,胚胎帶來的騷動沒有停歇,直到巡邏的衛兵人數增多。
砰!砰!砰!
有節奏的軍用靴,整齊踩踏在高處的巡邏帶,才勉強平息。
楊楓野嗅到一股鐵鏽味。
她皺眉望去,并不是來自公館裡的鐵器擺設,而是前方幾個人咬破的嘴角。他們渾不在意,死死地瞪着空無一物的門口,仿佛餓了三天的兇獸見到活蹦亂跳的兔子。
“胚胎。”
畫家喃喃道。
楊楓野的視線也跟着這群病人,她混在貪婪的眼神之間,洶湧澎湃的注視下,看到經過的闫畢。
他似乎有所察覺,隔着人群與楊楓野對視。
僅僅一眼,再次引起公館裡的躁動。
有什麼玻璃打碎的聲音。是一個女生的眼鏡摔在了地上,她蹲下去,動作緩慢,但皮下的青筋已經扭動成蚯蚓狀的凸起,顯然并不如表面上那樣平靜。
反射的光芒中,能夠看見她逐漸變成猩紅色的瞳孔。
“胚胎啊。”畫家感歎,“這就是胚胎。”
他是這群騷動中最先回過神的,還友好地用畫筆在楊楓野面前轉了個圈:“醒醒了。再看人家也不會跟你認識的。”
闫畢的身影消失在人群的簇擁中。
楊楓野眨眨眼,輕笑了一聲:“說不定呢。”
“你還挺自信。”畫家稀奇,“感受到了吧。百聞還是不如一見。”
雖然并沒有感受到什麼,但楊楓野還是點點頭。
屬于公館的患者,楊楓野見過一個。
向葵。
在更早的時候,蠱蟲計劃裡向葵曾經使用過【同罪】的異能,在這個異能編織的巨大幻境裡。楊楓野短暫地與向葵共感,體會到作為患者的多種情感。
深陷畸變的恐慌,漂泊不定,全無終點的不知謂,一種置身于無垠空間裡的窒息。
以及最後……楊楓野放縱了自己的情感,掐死畸變生物的時候,睜眼發現是闫畢。
那時她以為是幻境帶來的感覺,現在想來,應該是作為向葵,而對闫畢的渴求與殺意。
于是楊楓野說:“我想殺了他。雖然我認為我并不是一個愛好殺人的人。”
畫家:“……你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不像人說的呢?”
楊楓野淡淡看了他一眼。
“胚胎是什麼?”
“檔案給的名字。”畫家說,“但有人猜,有點像胎盤?”
“胎盤?”
“古時江南有鹽商嫁女,産婆将染血的胞衣埋入後院梧桐根下,來年開春時開出的重瓣竟如幼兒啼笑,其花蕊香氣濃郁,過路人無一不駐足。取之,食之,大補。”
“吃人啊。”楊楓野說,“這都是什麼封建習俗了。”
畫家聳聳肩:“但是你不可否認,你也想吃他。”
楊楓野:“……”
好想否認。但考慮到公館的病人設定,還是算了。
她真的付出好多。
“吃了會大補麼?”楊楓野問。
“诶。問到點子上了。”畫家神神秘秘地說,“我們這幫病人,一旦特征值到了病變的程度,就活不下去了。但吃了他,據說就能長壽綿延。”
所以,病重的患者們,個個都想吃掉他。
畫家笑眯眯地望着楊楓野,等待對方的反應。
卻見楊楓野默了默,終究忍不住。
“唐僧肉啊?”
“……”
畫家:“你就在想這個?”
畫家審視她。
與外表看起來的冷淡不同,意外的這家夥很喜歡一本正經地吐槽。
“你不是還想去找他?”畫家說,“例行檢查的時候,運氣好的話,能在台子山見一面。”
“這麼好心。”楊楓野說,“你好像很想讓我見他。”
“不用太感謝我。”畫家揮了揮筆,“新人基本上都會見他一次。隻不過你運氣好,闫畢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