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島雖然小,但島上的各類神明供奉得可不少。每一類神明都對應着各式各樣的功能,比如土地神、竈神、風神等等。
夏季台風、洪澇等自然災害頻發,古代百姓沒有對抗自然天災的方法,隻好求助于神明,這就有了雷公電母和掌雨的神明。
漁民們以捕魚為生,有時海面起了風暴,要保佑家人平安歸來,有時捕不到雨,又要保佑滿足生計,為了能風調雨順、滿載而歸,又有了海神。
而花神呢,曆史比那些老前輩們短了些,那是近幾十年才被島上的人供奉的新神。在場的老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說不準這花誕節真正的來源是什麼。
有人說是島上來了個教書先生,喜歡花,帶着孩子們在學校裡種花,越種越多,越種越多,所以從古籍裡翻出了個花誕節,拉着大家一塊兒慶祝。
有人反駁說不對,也沒種多少。這點吳遙贊同。
這個老人覺得,是因為島上的土太貧瘠,種不出稻谷糧食,自然也種不出花,所以取了個花誕節,是希望能求得土地肥沃,來年有個好收成。
吳遙覺得這個也挺牽強,那怎麼不叫糧誕節,幹嘛兜這麼大一圈。
“花誕節的時候,島上是不是還要選花神?”吳遙忽然問。
“是啊,阿玉跟你說啦?你要不要參加,讓阿玉幫你名字報上去,做花神打扮得可好看嘞,還可以坐轎子嘞!”
“不用了,謝謝阿婆。”
吳遙隻是覺得困惑,剛才聽碼頭工作人員提到“花神”時,她就有股奇怪的熟悉感,就連老人說的“坐轎子”也似乎在哪兒聽過,可又想不起來具體在哪聽說的。
幾個老人你一眼我一語,說吳遙漂亮,越發覺得她應該去做今年的花神。吳遙及時岔開了話題,詢問去霞天列島的快艇和向導。
島上的旅遊業老一輩其實關注不多,隻知道近幾年政府呼籲大家文明用語,樹新風,為外地遊客打造一個具有人文情懷的島。有不少本來在外工作的年輕人回到島上開店,把自家的老房子改造成咖啡館、民宿,雖說生意比不上某些爆款旅遊城市,但成本低,收入總比老人捕魚曬海帶高。
确實是有些本地中年人開始做向導,但他們都是帶島上旅遊散客的,去霞天列島的少。
其中一個老人勸阻吳遙:“那個霞天列島什麼都沒有,那兒以前被我們這裡人叫鬼島,島上全是鵝卵石,蛇啊、野狗啊,吓死人,以前有人就在島上被咬過,可不興去啊。”
旁邊另一個老人和她意見不同,“這兩年也有聽過人去那裡玩的,都好好的,哎,小心一點沒事的,年輕人玩玩嘛!”
這時,阿英插話了,“你喊阿玉帶你去嘞?再忙還抽不出一天時間陪陪你嘞?錢什麼時候不能掙呐!我等下批評他去!”
吳遙一聽她們又提到辜玉,就知道是時候該離開了,于是推脫了兩句起身準備告辭。
黃健在這時恰好回來了。
那天見到黃健的輪椅是在櫃台後,光線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這會接近中午,陽光落在黃健的腿上,将他的殘缺毫無遮擋地展現了出來。金屬輪椅碾過水泥路的聲音細細碎碎,像人在平靜地走來。
“吳遙,你來了!”黃健本來還被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眯眼見着吳遙在屋檐下一群老人中,頓時咧嘴笑了,“我還想去民宿找你呢。”
很自來熟的語調,仿佛兩人多麼熟識。
輪椅走到小賣部門前,離上來隔了一階台階,台階下有一塊發白的痕迹,好像這兒本來應該有一塊供輪椅駛上台階的過渡裝置。
黃健的輪椅在台階前頓了頓,低頭在周圍尋找什麼。
吳遙沒說話,走去房子側邊,想幫他找個東西墊在台階下,剛拾了兩塊小木片,就聽旁邊“嘿咻”兩聲,老人們一人抓一處,咬着假牙一使勁,硬是幫着把整個人加輪椅都擡了上來。
“前兩天下雨,把這裡的闆子沖掉了啊?回頭我叫我大兒再給你送一塊來!”
黃健笑着向衆長輩道謝,視線停在不遠處拿着木片的吳遙身上,一笑:“不用了,謝謝啊。”老人們也沖吳遙笑,“小姑娘,熱心啊。”
吳遙躲開衆人視線,丢開木片,語調平平,“哦,随手拿的。”
早知道不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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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快艇和向導的事情,或許還是要問島上的年輕人才知道。
吳遙跟進小賣部,單刀直入,問黃健認不認識去霞天列島的船和向導。黃健也很幹脆利落,“認識幾個帶過遊客去島上的本地朋友,那是個列島,有好幾個小島嶼,你是想去哪個?還是都去。”
“有花的。”吳遙想了下,又說,“都去。”
黃健拿手機聯絡人,“那我幫你問一下他們這兩天有沒有空回來。”
吳遙:“他們不在島上?”
黃健苦笑:“島上旅遊生意一陣好一陣壞,有時候淡季沒人來,他們就去外面工地上找點活,多掙點錢。”
吳遙點頭。
黃健“咦”了一聲,“你怎麼不找辜玉推薦?他人緣好、人脈多,快艇什麼的他應該認識人。”
“不好耽誤辜老闆掙錢。”
吳遙冷笑,忽地又問,“島上有花誕節,那有花神廟?”
“有啊,不過是在南線,山上,不好走。那邊村裡也有個分廟,村裡人平時拜的,你也可以去那兒看看。”
黃健聯系到了一個近期有空的向導,和吳遙加了微信後把對方的名片推給她,“你就說是我推薦的,是辜老闆的朋友,他知道的。”
“行,謝了。”
黃健笑:“跟我客氣什麼,我都還沒謝謝你。要不是你昨天幫忙找到了阿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那不謝。”
從小賣部出來後,吳遙就根據黃健說的方向往村裡走。
說是村,也和鎮子差不多,畢竟是旅遊開發處,封閉性沒有那麼高,街道上開了很多店。
吳遙走進一家馄饨店,點了碗小份馄饨湯,等着上菜的功夫,想起黃健剛剛說的,快艇的事兒得問辜玉。
吳遙從口袋裡掏出辜玉早上留的紙條,字倒是寫得挺好看的,就是人挺煩的。吳遙考慮了下,還是沒加。微信列表往下滑,找到了昨天新添加的好友:【Mike元】,就是前天那遊艇的主人。
吳遙試探性給他發了兩條詢問的消息,一是問他的遊艇做不做日租出海的業務,二是問認不認識租借快艇、遊艇的人。
“姐姐,你的小馄饨。”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吳遙擡起眼,瞧見一個瘦小的女孩給自己端馄饨來。五六歲的樣子,穿一件不大合身的大件T恤,衣服髒兮兮的,手也不幹淨。小小一個人端着馄饨湯搖搖晃晃走來,差點就要潑出去,吳遙皺了下眉頭,快兩步從她手裡接走了。
“謝謝。”
小女孩搖搖腦袋,吸了下鼻涕,擡起胳膊一抹,鼻涕水兒拉了出來,轉身跑向了後廚。
吳遙再看眼前馄饨,霎時間有點下不去嘴……
“砰。”一聲重響。
吳遙就坐在後廚正對着的位置,一擡頭,就看到挂着“閑人免進”門簾的後廚裡,小小的身影摔在地上。
門簾并沒有擋住後廚的全部景象,下邊兒還有約半米高的空處,剛剛好就能看到摔在地上的小女孩。
她沒什麼反應,就是掙着大眼睛怯懦地往上看,後廚有人踢了她一腳,看不到人,隻能看到穿着黑褲子的男人小腿。
“滾滾滾,不用你幫。看了你就煩,怎麼不跟你媽一起跑了最好,留在這兒給老子當拖油瓶。”
說完,像是怕這形容還不夠具象,抄起一個空塑料油瓶砸到了小女孩腳邊。
“咣咣”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