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話,都嘗過米其林上等餐品了,誰還會想再對付兩口呢?
辜玉動作停了停,稍稍放緩了包紮的速度,語氣聽起來舒坦了不少,“準備什麼時候去霞天列島?”
“不知道,還沒聯系快艇。”
辜玉:“快艇随時能走,看你什麼時候方便去。”
吳遙挑眉。
看來他已經找到了?
說時,辜玉已經包紮好了,起身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的腿:“就這樣的,跑出去折騰不怕疼?”
又一笑:“回頭又摔了另一條腿,就真得靠我背了。”
吳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了,我沒感覺的。”
“快艇時間方便的話,我明天就能去……”
頓了下,“你房間電腦能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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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遙用辜玉房間裡的電腦登上了自己的郵箱。
工作時常用郵箱發文件,郵箱裡往來占用了不少空間。吳遙一頁一頁往前倒,郵件的時間主要都分布在和Liz一起開店的這四年間,她翻了很多頁,終于,時間從四年前一下跳躍回了七年前。
七年前的郵件基本上都來自同一個賬戶,賬戶名稱叫:【Estrella】
以前郵箱有個漂流瓶的功能,就是模仿漂流瓶投入大海,随機被有緣人拾起,你發出的匿名郵件也會随機投向某個陌生人的郵箱,但郵件能不能被打開、對方會不會給你回信,全靠緣分。
吳遙最早開通郵箱是為了投工作簡曆,但是一開始因為沒有工作經驗加之年齡太小、學曆不夠,幾乎沒有收到幾個回複。
她那會還不是那麼出入自由,也壓根沒覺着自己還有念大學的希望。每周借着送吳揚去補習班的機會去小鎮上偷偷上網,在網上浏覽招聘信息,心底唯一想的就是:逃出蟒山,自己掙錢。
在那間破舊的黑網吧裡,她沒有收到任何一份工作的面試通知,隻在某一天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個漂流瓶信件。
【你好,你可以為我畫一隻綿羊嗎?】
什麼玩意?吳遙下意識覺得是垃圾信息,堪堪點擊删除,忽然想起在吳揚書架上看過的《小王子》。
畫一隻綿羊。
不能是病羊,不能是公羊,也不能是老羊。
它要的是一隻溫順的、能陪伴自己很久的綿羊。
吳遙一時興起,畫了個紙盒子回複了這個漂流瓶。
對面幾乎是秒回:【沒錯!!這就是我想要的!!】
這麼閑?
吳遙沒打算繼續理會這個漂流瓶,畢竟她需要的不是綿羊,是一份能夠幫她逃離蟒山的工作。
但對面卻又發來一封新郵件:
【收到你的回複是我這十天以來最開心的事情,God bless u!!btw,可以給我說說你那兒長什麼樣嗎?我這裡實在是太悶了!!我連房間都出不去/哭/哭。如果你願意和我分享,我會非常開心的!我的郵箱是——】
連房間都出不去?
吳遙挑了挑眉,第一反應是:居然還有人比她更慘,連房間都不能出去。
但轉念一想:對方雖然出不去房間,但好歹有電腦玩啊。這麼看還是自己更慘。
但她還是添加了對方發來的郵箱,她向對方描述了自己的環境——綿連不絕的山、彎彎繞繞的幾十公裡山路、山間長着無數監視眼的屋舍、還有滿天冷冰冰的星星。
對方看完,半晌回複:【天呐,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還要慘,看完感覺更難過了。我和自由的距離好歹隻有一扇房門,你卻要走好長好長的山路才能到……不管怎樣,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啦!朋友,偷偷告訴你,我準備“越獄”。】
【越獄?你在坐牢?】
【不是啦!!是逃出家門,我家裡人不讓我出門,他們擔心我會暈倒、擔心我發病的時候找不到醫院、擔心我心髒受刺激……反正好多理由,就是不讓我出門。但是呢,好女人志在四方,我是絕不會被束縛住的!】
兩人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同病相憐,但區别是吳遙每周隻能在周末偷偷去一次鎮上的網吧,而對方除了不能出房間外,似乎有着很多很多的閑暇時間和十分優渥的環境條件。
吳遙每周末去網吧,一上線就會看到七八封來自同一人的未讀郵件,郵件上絮絮叨叨地說着自己“越獄”的宏偉大計。
吳遙也有同樣的“越獄”計劃,但她的計劃籌備了經年累月,容不得一絲錯漏,行差踏錯一步,搭上的就是她萬劫不複的人生。
因此她一直在踯躅等候好的時機。
和她相比,對方的計劃實施則快許多。
僅在吳遙第三次登上郵箱,就看到她的信息:【我越獄成功了!!】
而後事情繁瑣,吳遙也有一搭沒一搭地上網回複。
對方總催促問她什麼時候逃、她家在哪兒,要不要來“接應”她。吳遙沒回答過,也不用對方幫忙,自己一個人可以。
對方就說她太過分了,認識這麼久還不信任自己。
但到某一天,吳遙的計劃終于得以實施,她在翻出大山、坐火車徹夜逃離後,第一時間拿着身份證去辦了張手機卡,拿着偷出來的舊手機,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郵箱,給對方發了一封郵件。
【我看到外面的天空了。——來自一位成功越獄的病友】
但對方卻再也沒回過她。
聽尺子說那花神廟的偶然間,那份躺在郵箱裡的記憶幡然被點醒。
那之後的兩年,吳遙還有偶爾給對方發郵件,但對方就像石沉大海,郵件永遠是【未讀】狀态,起先還記挂,後來生活一忙,她也就将這段往事慢慢放下了。
找到了。
【探險家日記day4:
南方小島,這兒的居民很熱情,雖然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但依然很開心。
我們坐着花車行進,人們在海上舉辦狂歡慶典,歡呼簇擁,仿佛生命本該如此鮮活。
我還看到無窮無盡的海,海的那頭是什麼呢?
起點也是終點,北鬥星大亮,把這兒的許願樹照得顯靈了一樣。
我許了兩個願望,一個給你許的,一個給我自己許的。或許我很快就要抵達海上的鮮花島了,好吧,我認了,我跟那花神拉鈎了,帶走我可不許再帶走我哥了,而且,另一個願望必須為我實現。】
對方來過這兒!
這一刻,靜靜躺在郵箱裡的名字好像穿過七年的時光倏然活了過來,用一如既往的鮮活熱烈的生命力,拽着吳遙向前走。
那是她還在蟒山的那片灰暗時光裡,唯一告訴她往前走、勇敢走,不要回頭的聲音。即使吳遙都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來自哪裡,這麼多年又去了哪裡,但那段回憶一直被她壓在袖珍寶盒中牢牢存放。
對方是誰,還活着嗎。一股強烈的信念感湧上心頭,吳遙現在就要去探個究竟。
……
當時辜玉正拎着打包好的飯菜上來,正好撞見匆匆下樓的吳遙。
“去哪裡?”
“沒。”吳遙頭也沒回,從他身側匆匆跑下樓,随口答:“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