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巨臼的嗡鳴愈發刺耳,臼壁人臉的口腔裂開無數細縫,暗金色黏液裹着青灰色的碎齒噴湧而出。泠秋的劍鋒堪堪掃過黏液,寒霜劍氣竟在觸及液面的瞬間消融,仿佛是被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直接抹去了存在。
“退!”陳今浣捏在手裡的笏闆突然炸裂,玉化骨碎片在雨中劃出詭異的反折抛物線,“這不是我們能理解的東西!”
懸浮于空中的液滴組成暗金色濃霧,霧中浮現的卻不是實體,而是無數道重疊的呓語。
“他們在說…說大荒落是恩賜……”仍處于怔忪狀态的歐陽緊還站在原地,她的銀甲表面結了一層薄冰,淩霄槍尖垂落的紅纓正在褪色,“說我們都是甕裡的…甕裡的……”
“我們是甕裡的蠹蟲,它們就是天上的海鮮!”陳今浣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身邊,指尖卻觸到一片蠕動的鱗狀物。
歐陽緊顯然也察覺到了異樣,她猛地抽回手臂掀開護甲,銀甲護腕下的皮膚竟生出細密鱗片。那些青灰色的角質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手指指節在鱗片覆蓋下逐漸扭曲成爪狀。“這是…何物?”她試圖用小刀挑開鱗片,刀尖卻在觸及角質的刹那讓她劇痛難忍——仿佛那層異變之物已與血肉融為一體。
暗金色濃霧已悄然籠罩整個校場,青銅巨臼的嗡鳴聲愈發粘稠,像是某種龐然巨物在深海中翻攪内髒。陳今浣忽然騰空躍起,袍下的觸須将兩人拽離原地——他們方才站立的地面已然塌陷,無數根貼着黃符的青銅鎖鍊破土而出,鎖鍊末端墜着的或許是鈴铛,或許是眼球。
鎖鍊生出人面,人面噴吐毒瘴,三人且戰且退。
“這次的敵人…究竟是誰……”歐陽緊看着那些不斷尋死的百姓,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絕望。
“敵人?祂可沒把我們當敵人,太虛的大尊并不關心凡人的死活,在折騰的始終隻有人自己而已!”說着,陳今浣手裡的笏闆突然調轉,射向旁邊一具早已涼透的屍體,“比如某個陰魂不散的老臭蟲!”
笏闆插入眼眶的瞬間,屍體像進了焚化爐一般蜷縮坐起。寄宿其中的魂魄似乎高估了屍體臉上爛皮的承受能力,放聲大笑卻笑掉了下巴。不過就算沒了下颌,依舊阻止不了他妄言妄語:“敢說為師是臭蟲,你小子是想挨杖罰了?”
歐陽緊見狀,立即将淩霄槍尖架在了屍體的脖子上:“你便是幕後黑手?速速解除那些下在百姓身上的詛咒!”
“詛咒?哼哈哈哈——此乃恩賜,亦為淨化!當太歲行至正确的方位……哼哈哈哈哈哈!”屍體的脖子迎着槍刃撞去,腦袋骨碌碌地滾進了青銅鎖鍊開出的坑洞中,沙啞的吟誦聲斷續傳來,“三垣歸位,四象伏藏。歲在鹑火,月宿天罡……”
吟誦聲中,臼體的嗡鳴陡然尖銳,臼壁人臉齊聲複誦咒文,形成滔天的回響聲浪。泠秋的五行劍陣被經文聲波震得寸寸崩解,歐陽緊不堪其擾捂住雙耳,卻發現根本無效。
“捂住耳朵也沒用,聲波是從骨髓裡響起來的。”陳今浣沖上前去,指甲深深摳入臼壁縫隙,漆黑遊絲順着青銅紋路蔓延,“得找到關鍵節點,才能阻止——”
一言未畢,青銅巨臼忽然傾斜。臼内淤積的肉糜傾瀉而出,黏稠漿液中浮沉着半融化的布衣和白骨。臼槽裡的舂杵憑空擡起,杵頭沾着的碎肉紛紛掉落,看着漫天飛舞的人醢,陳今浣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開始像那些被控制的百姓一樣,手腳并用地攀爬上臼壁,不遠處的二人不禁心裡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