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冠玉旒突然震顫，判官掌心驚堂木重重拍在案幾。木屑紛飛間，平台四角懸挂的青銅磬齊齊震鳴，音波裹着罡風割裂少年裸露的脊背。藥骸的觸須本能地鑽出傷口防禦，卻在觸及降魔紋路的瞬間燃成焦炭。

“休放狂言！”歐陽緊的淩霄槍尖挑起一片焦黑糊狀物，“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衆！嶺南水寨三百一十二口，沂丘城南萬人血醢——樁樁件件，皆系你手！”

“這鍋我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陳今浣忽然仰頭大笑，“将軍怎知那些人不願化作血醢？饑荒年間易子而食，瘟疫橫行曝屍荒野——比起爛在泥裡，被我吞下肚反倒能得個痛快！”

“住口！”泠秋的五行劍突然釘入少年耳側青磚，劍身倒映出他額間崩裂的血痂，“再敢妄言，我便——”

“你便怎樣？”陳今浣猛地向前傾身，貫穿肩胛的獠牙在骨縫間刮出刺耳摩擦聲，“殺我？鎖我？還是像淮胥那般，把我徹底打碎回爐重造？”

一聲清脆的巨響截斷狂言，判官指尖摩挲着驚堂木邊緣的狴犴紋，怒目而視道：“本官最後問一次——你可認罪？”

少年緩緩擡起下颌，鮮血順着貫穿軀體青銅獠牙蜿蜒而下，在玄武岩平台彙成一片血泊。他盯着高堂上的判官，瞳孔深處泛起些許惡意，嘴角卻扯出近乎溫柔的弧度：“官爺要問罪，總得先論因果——嶺南水寨的‘長生宴’，主廚是寤寐天的青癡；沂丘城南的萬人血醢，主謀是淮胥老賊。至于我……”

他忽然劇烈咳嗽，喉間咳出的黑血化作銅錢，叮叮當當地滾向判官案前：“不過是條餓極了的野狗，撿些殘羹冷炙果腹罷了。”

“放肆！”杖吏的鐵杖重重砸在他脊梁上，道袍裂口處翻卷的皮肉濺起血珠。陳今浣悶哼一聲，脖頸間的鎖魂鍊應聲收緊，将他的頭顱死死壓向地面。

判官袖中滑落一卷帛書，朱砂批注的罪狀字字都是血痂般的暗紅：“貞元元年潤山滅門案，現場殘留藥骸穢氣；元和七年寤寐天祭壇暴動，幸存者指認你為‘長生主’——事事樁樁鐵證如山，豈容狡辯！”

“鐵證？就像三十年前你們認定月霖勾結邪道，讓她死後都不得安息？”他掙紮着支起上半身，舌尖舔去唇畔殘血，“鎮妖司辦案向來隻需一紙公文，何曾在意過真相？”

“妖邪休要污蔑朝廷！”杖吏的鐵杖再次揚起，卻在觸及陳今浣頭頂的刹那被五行劍架住。泠秋的劍鋒凝着霜氣，語調中聽不出額外的情緒：“鎮妖司要審的是活口。”

僵持間，天際忽然滾過悶雷。護山大陣的屏障泛起波紋，燦金雲層中隐約可見巨物遊弋的輪廓。懸挂在祖師殿檐上的脊獸齊齊炸裂，殘片如利箭般射向審判台。判官慌忙掀翻案幾躲避，朱砂批注的罪狀被疾風卷上半空，在磷火中燃成灰燼。

“瞧，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陳今浣歪頭避開一片飛濺的石渣，鎖魂鍊在頸間勒出焦痕，“這場鬧劇該收場了。”

人們擡頭仰望，忽覺自己的視線已然離不開層雲深處的陰影——那些陰影并非實體，更像是某種高維存在的投影，每道褶皺都蘊含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不，就連“投影”都是人類語言系統基于貧瘠的認知而做出對真實情況的扭曲，有機質大腦無法想象那些如此亵渎的事物。一切的防衛機制在深邃恐懼的面前都蒼白無力，人們在絕望中高呼自己編造的“仙人”名諱。

“歲填子……歲填子大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