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觀的晨鐘撞散山間殘霧時,陳今浣正被七十二道鎖魂鍊懸在千寒洞中。洞頂垂落的冰錐映出他蒼白的面容,觸須在符咒壓制下蔫枯蜷縮,封印的禁制扼殺了其活力。
“這是第幾日了?”他對着洞壁自言自語,呼出的白霧凝成冰晶。
“第三日,冬至。”泠秋的聲音自洞外傳來,五行劍挑開符咒帷幕,“鎮妖司的人在祖師殿等你。”
陳今浣的睫毛綴滿霜花,聞言道:“歐陽将軍這是要三堂會審?”鎖鍊随着他擡頭的動作嘩啦作響,露出脖頸處新添的灼痕——那是前日試圖掙脫陣法時,被離火符反噬的印記。
泠秋的劍鞘重重磕在冰面上,驚起簌簌雪塵:“你可知沂丘城百姓給你起了什麼诨名?‘食人仙’……他們恨不得生啖你肉。”
“總比‘無能仙’好些。”少年故意拖長尾音,腕間鎖鍊突然繃緊,“至少我讓能活的人活下來了——比如那位哭哭啼啼的豆腐西施,比如總給阿寶塞糖糕的王婆……”
千寒洞的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暈,陳今浣的腕骨被鎖鍊磨得血肉模糊,凝結的血痂又因掙紮而反複開裂。泠秋的劍尖挑開最後一道符咒時,少年忽然歪頭輕笑:“師兄若是心軟了,不如直接放我下山?”
“放你去為禍人間麼?”泠秋并指抹過劍身,霜氣順着鎖鍊攀援而上,“鎮妖司要的是活口,你且安分些。”
“師兄這眼神,倒像是要把我活剮了。”他故意掙動鎖鍊,冰晶脫落墜入領口,“鎮妖司要人,給便是。隻是這具身子如今封着淮胥的殘魂,萬一路上——”
一語未畢,洞外突然傳來銅磬震鳴。七十二道符咒應聲脫落,鐵鍊如蛻皮的蛇般蜷縮退去,隻留脖頸上的一圈。陳今浣任由身軀向前傾倒,卻并沒有盼來想象中的懷抱。
他直接正臉着地,鼻梁都要摔平了。
待他狼狽起身,泠秋的五行劍橫在他咽喉三寸處,劍身映出洞外飄搖的素白幡旗:“别耍花樣。”
祖師殿前的月台上積雪未掃,鎮妖司的玄色旌旗與長明觀的白幡交錯林立。歐陽緊的銀甲在晨光中泛着冷芒,她正與幾位頭戴獬豸冠的判官低聲交談。
陳今浣被押解至一塊玄武岩平台上,一名蓄着長髯的判官端坐高堂。
“跪下。”
兩旁的杖吏用鐵杖猛擊少年腘窩,強迫他跪了下來。玄鐵打造的囚籠轟然落地,籠欄上雕刻的降魔紋路泛起青光。陳今浣的膝蓋甫一觸地,籠底便伸出九根青銅獠牙,貫穿他四肢關節釘入石闆,将其牢牢固定。
玄武岩平台上的血痕凝聚成符篆紋路,判官展開卷宗,獬豸冠垂下的玉旒遮住了眼底寒光:“妖人陳今浣,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少年特意拖起長腔,裝模作樣地掙紮起來,扯動頸間鎖鍊當啷響,“殺淮胥是罪,救百姓是罪,吃佹怪也是罪。敢問官爺,這潤山方圓百裡,還有誰人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