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回身,早悟蘭因——”老者渾濁的眼珠泛起靛藍幽光,胸前的十字架如肉質般腫脹變形,銀白色表面浮凸着密密麻麻的阿拉米文字。那些文字如活蛆般蠕動,逐漸拼湊出與血玉钏上如出一轍的梵文紋路。
泠秋迅即展開劍陣蕩開撲來的蓮莖,霜火劍氣觸及十字架的刹那,牆皮突然大面積剝落。數百具呈禱告姿勢的幹屍顯露真容,他們空洞的眼眶齊齊望向辯經台中央的銀十字,下颌骨開合間溢出黏膩的阿拉米語聖詠。于雪眠腕間的血玉钏應聲發燙,泥犁子的絮語混在聖詠中格外刺耳:“阿姊…快登上祭壇,下來陪我吧……”
“于姑娘,定心!”一枚冰針刺入百會穴,勉強遏制住了穢氣的躁動。
三人靠背退行,李不墜擋在他們身前,揮舞大刀揚起氣浪。景淨大德的麻袍被氣浪掀開,幹癟的胸膛爬滿靛藍經絡。他枯枝般的手指插入自己眼眶,摳出兩顆被菌絲裹纏大半的眼球,擲向台上的銀十字:“移鼠尊者說,要有光——”
話未盡,于雪眠腕間的血玉钏突然飄出黑霧,霧氣凝成的鎖鍊如蛇纏住她的脖頸,強迫她望向祭壇中央的銀十字架。十字架上的受難者正在變形,輪廓模糊不清,肢體比例失調。融化重組時的怪異模樣,無不挑戰着人類對軀體固有形态的認知。
下一秒,它竟從十字架上掙脫出來,關節反折匍匐在地,沖向了被黑霧束縛的少女。
受難者的動作異常遲緩,速度卻出奇的快。它的身軀在磚面上拖出黏膩的濕痕,仿佛某種軟體動物爬行後的軌迹。其頭顱腫脹如注滿膿液的皮囊,五官在融化的皮膚下流動重組,時而裂出一道道環形口器,時而坍縮成布滿吸盤的腕足。十字架上的阿拉米文正順着它的脊骨遊走,每蠕動一寸,空氣便渾濁一分。
李不墜揮刀橫劈過去,把受難者從腰部一分為二,泠秋瞧準時機禦起五柄飛劍,将兩截殘軀片成碎屑。然而下一秒,那東西卻在頃刻間如融化的蠟油重新捏合,完好如初。
與此同時,景淨大德在幹癟的胸膛劃出十字形豁口,腔體中傳出非人的吟誦:“阿門阿門阿門阿門阿門阿門阿門……”每聲禱詞都疊加着不同音調,仿佛千萬信徒在無數重時空齊聲誦念。磚縫間的幹屍紛紛爬起,他們的下颌骨開合出詭異的弧度,震得穹頂的彩繪聖母像剝落大片金箔。
碎片如金雨傾瀉,陳今浣的笏闆在碎屑中劃出蜿蜒弧線。受難者蠕動的殘軀忽然停滞,十字架上的阿拉米文扭曲成螺旋狀,某種超越聽覺的嗡鳴自地底湧起。他後撤半步,袖中鑽出的觸須纏住于雪眠腰際,指尖在她額前虛點三下:“醒醒,現在可不是和死人叙舊的時候!”
景淨大德的胸腔已完全敞開,肋骨擴大成囚籠。肆意生長的蓮莖洞穿了景教徒的身體,殷紅在地面彙成血十字,衆人身後的出口俨然變成了一堵厚牆。
“快撤,跟緊我!”泠秋帶領着衆人往真氣探得的生路行進,劍氣劈開黏稠空氣,霜火交織的光帶将受難者釘在祭壇邊緣。限制住它的行動後,他又喚出艮土劍轟開西南方牆體,露出後方螺旋向下的石階。
台階表面布滿指甲抓撓的痕迹,凹槽中凝結着暗褐血痂。陳年乳香撲面而來,彰顯着此地詭異的違和感。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仿佛随時會有惡鬼從地獄中鑽出,順着階梯爬回人間。
衆人且戰且退踏入甬道,吸飽鮮血的蓮莖追在後方如影随形,将一行人逼向地深處。